朔月流光
作者:且醉风华 | 分类:言情 | 字数:2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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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君临
宋胤珝走进来, 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床上的宋月临,还有站在床边的谢蕴。
他来时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在看到她之后落了回去,但似乎……又沉落地稍稍过了界。
“公主的伤势如何?”他撇眸, 问的是百里青凤。
“回君上, ”百里青凤低头施礼, 目光悄悄往宋月临那边瞥了一眼, 说道, “暂时看来公主的伤并未伤到根本,观察两日若无呕吐晕眩等症状发作那便应是没有大碍了。”
真不愧是和谢蕴混的大夫。宋月临默默在心里赞许道。
宋胤珝默然听完,转过视线看着她, 一时也没有说话。
“君上,”谢蕴忽然开了口, “公主方才正馋嘴想吃红豆雪莲羹, 臣正要去小厨帮她照看, 劳烦您在此陪她叙叙话吧。”
宋胤珝点点头:“好。”
百里青凤和其嫣自然也会了意,纷纷找借口跟着谢蕴一起出去了。于是房中转眼便只剩下了宋月临和宋胤珝两人, 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一旁。
“君上,你坐吧。”她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就先开了口,“你这么站着, 我压力有点儿大。”
宋胤珝淡淡笑了笑:“是么?”然后向她走了两步, 又顿住, 转身退回去坐在了之前百里青凤坐的位置上, 看着她说道, “但朕看你玩苦肉计玩儿的这么高兴,似乎并没有什么压力。”
“……”宋月临默了默, “您看出来了?我觉得我演得挺好的啊。”
见她大方承认后还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宋胤珝有些哭笑不得,唇边也不由泛了丝无奈笑意出来:“朕猜的。”这件事的涉事人太过巧合,加上以他所知的宋月临性格而言照理说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柔弱,不上去当场踹施明伦两脚就算不错了,居然还一副小女子样哇哇大哭。所以他直觉内里有猫腻。
宋月临感慨拜服:“君上真是英明。”又跟着续道,“虽然我表现得有点夸张,但事情却是实打实的,您看我这头上是真的受了伤啊。施明伦那小子太嚣张,永章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冒着被您斥责欺君的风险耍了回赖。”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欺君。”宋胤珝似笑非笑地说道。
宋月临乍然受惊似地看着他:“别别。君上,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您给惊动了,大晚上的估计您这困倦气比起床气还严重,但是您看我还伤着呢,就饶了我吧好么?”说着还苦哈哈地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
他收了些笑,顿了顿,问道:“你想要朕如何处置他?”
这一回,宋月临稍稍沉默了些时候。“君上是当真在问么?”她也收了玩笑,抬眸看着他。
宋胤珝明白她反问的是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两个字:“你说。”
“废去他的爵位继承权。”她缓声说道。
宋胤珝的眸中闪过一抹讶色,默然半晌,说道:“原来你不是要他死?”
宋月临微微一笑:“这样就太为难君上了。”
他沉吟良久,笑了笑,起身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好休息。”言罢,转身出了房门。
***
翌日早晨,京畿司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有一个叫做洪三的人一脸煞白地跑去击鼓报案,说是自己正在被人追杀。而这个要杀他灭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天晚上刚刚被关进宗正寺的昌邑小侯爷。
“他为何今日才来报案?”宋胤珝听了张玉的奏报,开口便问道。
“他说因为忌惮施明伦的身份,怕报了案也是自投罗网,只好一直东躲西藏。”京畿司府尹张玉回道,“昨夜听见施明伦被关进了宗正寺之后,今日才敢来报。”
这样就太为难君上了——宋胤珝忽然想起昨天宋月临说的这句话。
原来,果真是苦肉计。他垂下眸,让人看不清意味地轻轻一笑。
他实在高看了谢蕴对宋月临的感情,看来她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能随意拿来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她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顶着脑门上的青包还能没心没肺地要求自己帮她处置施明伦,真是再也没有比她更傻的女人。
对谁都这么傻。
张玉见他神色有些晦莫难辨地不知在想什么,便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君上,那,臣就照规矩把人交由宗正寺并案处理了?”
“此事你可有呈报天御司?”宋胤珝淡声问道。
“报了。谢少卿说此案不仅涉及永章公主,如今还牵涉到了天御司,所以他理应回避。”
他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照规矩做事吧。”
张玉前脚刚走,太后后脚便让人来请了宋胤珝去寿安殿,说是让他一起赏赏杏花林里的春色。
宋胤珝原本也是要去寿安殿请安的,于是也没耽搁什么,立刻便去了。待到了那边,太后早就在花林中把茶席备好了,正一派悠然地品着佳茗等他来。
“儿臣见过母后。”他拱了一拱手,礼道。
“君上请坐。”太后示意宫女倒茶,“听说你昨夜去了少卿府,永章的伤势可有什么大碍?”
宋胤珝便不慌不忙地把昨天百里青凤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脸上神情很平静,就像在和自己母亲转述着一件寻常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太后点点头,叹了口气:“哀家也让人送了些补品去。”又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个施家小子,仗着自己风流才气,也太胆大妄为!这回一定要替他父母好好教训他,不打他个皮开肉绽不准放!”
宋胤珝喝了口茶,听她这么说,笑了一笑:“母后或许还未来得及知道,施明伦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在身。”
太后一怔:“什么?”
“天御司主簿沈清言自杀一事,当日那个窃取香囊闹出事端的小偷去了京畿司报案。”宋胤珝说道,“说自己是受了小侯爷指使,眼下正恐被他灭口,听说他倒了霉才敢来衙门。”
这回太后怔了更久:“那……那谢蕴的意思是?”
“他说要回避。”宋胤珝微笑道,“不过此事本来就应由宗正寺主理,倒也无妨。”
太后沉默了片刻,这回也就不再绕圈子了,直接道:“君上,施明伦的母亲毕竟是哀家的表妹,论起来你们也是表兄弟。他怎么说也是昌邑侯的独子,纵然这两件事是他做得不对,但永章毕竟没有吃亏,沈清言又已经死了,他们两那档子事谁也说不清楚孰真孰假。你这样便要拿他性命恐怕……”
“母后多虑了。”宋胤珝道,“儿臣没想过要杀他,不过他这两件事恰好都招惹在天御司头上,自然也不能轻易作罢。小皇姑就算不论公主之尊,她也是堂堂天御司少卿的妻子,受了这等屈辱,昨日外头多少人看在眼里?就算没看见的,今天估计也都听见了。沈清言也是谢蕴身边的左膀右臂,在民间素来也有尊名,当时他死的多憋屈,母后在都中应该比儿臣清楚。”
太后越听,脸色就越僵硬,却又无法反驳:“那君上的意思是……”
“废了尊位,贬为庶人就是。”他说的轻轻松松,仿佛不过信手拈来一片花瓣。
“这与杀了他有何异?!”太后不满讶道,“昌邑侯就这么一个儿子,爵位若不能传予他,岂非逼着昌邑侯眼睁睁看着家族尊荣无法延续下去?不行,这绝对不行!”
太后直截了当地表示了不赞成,一旁的常禄听得也吊起了心,这情形发展下去,为难的不还是君上?但他再一看,却发现宋胤珝早有预料似的,神情一点也不见波动。
“母后可否听儿臣说一句真心话?”他温声问道。
“母后对家中族人虽怀有仁厚之心,多加照拂,但旁人却未必真心待你我母子。”宋胤珝道,“诚如母后所言,施明伦仗着自己是皇亲身份,又风流多才,所以早就变得目中无人。他说当初不知宋云霓意图何在,只道是天御司神官难以亲近这条让他有了兴趣,这般说法,母后难道不认为本身就意味着他是个潜藏的祸端么?”
太后原本坚定的眼神一动,没有说话。
宋胤珝见状,语气便也渐渐强硬起来:“儿臣不知他下回又要去招惹谁,或者又要帮谁来拆儿臣的台。但这种烂摊子,儿臣也再不想替他收拾。”
“母后应知儿臣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他说,“倘若明朝整个天御司,又或者是楚都的百姓,要朕把施明伦立马砍了。母后认为,儿臣应不应该准?”
***
“君上一定会废了他的尊位。”谢蕴对坐在面前的宋月临和云流说道。
“你这么肯定?”宋月临仍是有些放不下心,“可是他昨天毕竟没有给我正面答复。刚云流不也说了,张玉也说他并没有表态啊。”
“要不了多久。”谢蕴伸手摘下了落在她发上的花瓣,“因为现在君上有足够的理由顺水推舟,削减江氏的势力。”
宋月临一顿,恍然:“这么说咱们还是顺道帮了君上一把啊。”她昨天光想着要在施明伦被贬为庶人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他了,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也有些高兴,“那敢情好,这下咱们不仅达到了目的,还帮到了君上,真是再好不过。”
谢蕴向她微微笑了笑,没有对此再多说什么,转而道:“公主,你过两日进宫去见太后时,记得问问她对选妃的意见。”这件事的发展并不如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在朝堂上待了这么久,他的直觉常常会比事态先行一步。在派系这个领域中并非是能够时时讲理的,即便是理据皆在,他也仍有些担心寿安殿那边会对宋月临生出埋怨。
宋月临大约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让他别担心。
“云流,”他这才看向下属,再开口时,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端肃而沉重,“等施明伦的判罚下来,你便让人把清言的墓移回灵园吧。无需张扬,以免有人借题发挥。”
云流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闻言立马站了起来,眼眶有些泛红:“是!”
他如是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