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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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桃花坞兄弟相认
逐月背着母亲的骨殖, 左思右量,不知道是该先去找大哥投案,还是先去易王府找父亲, 如今飞花不是被抓就是已经不测, 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只觉早早吃了一刀, 也是痛快。面对百里灏和大哥他们, 心里还是十分发憷,去则送死,再无机会回旋。彷徨许久, 决定还是将母亲的骨殖送回桃花坞再说。
一路犹豫着找了个镇甸,买个木匣将骨殖装殓包好, 背着身上冲桃花坞而来。沿途不敢走大路, 穿山越岭, 不止一天,终于来到了自己又是想又是怕的所在。近乡情怯, 他如今已经是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的案犯。虽有向善之心,谁又会谅解?
正是一年春热闹,山花的馥馥香气扑鼻而来,一股熟悉的味道纠缠不休。逐月慢慢走进桃花坞, 当年曾经和凌空一同来此的情景历历在目, 看着已经破败的竹楼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环顾周遭, 只是觉得熟悉, 至于曾经是如何, 却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孤零零一个人走到后院母亲的衣冠冢前,将盒子放在地上, 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没有泪,就这样呆呆地跪着,心里空空荡荡。膝下是千载不融的玄冰,头顶是万年未熄的烈火,背后是重重迷雾,一颗心时而如沸时而冰冻,乱了心跳。
有风声轻轻飘过,山鸟离枝而去。该来的终究逃不掉了,不信抬头问苍天,他会放过谁?逐月兀自跪在坟前开始挖土,不肯回头观看,他不知道如何回头。
凌空和千寻功夫最高,两人提前率着影卫早已经包围了桃花坞。看见逐月一路居然向着桃花坞奔去,凌空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按着命令一丝不苟地执行。
风声一响……
凌空和澈,林茠和千寻,薛逸几人联袂而至,远远看着逐月跪在坟前挖土,一时彼此对望,没有动手,缓缓走了上来形成包围之势。
逐月心里百转千折,自惭形秽,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他们,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尴尬。手渐渐停下,犹豫半晌,这才站直身子转向过来,定定对着凌空几个,面颊火热,想要叫,鼓了半晌的气,却是张了两次口,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双方就这样对视良久,逐月受不了几道如针的目光,撩袍跪了下去。
“大哥——”
“谁是你大哥,江王爷,本王怎么敢担当?”澈面如寒冰。
“哥,我——我——我是凌风!”逐月以头叩地,无限悔恨。“我——错了!”
凌空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五脏六腑颠倒错位的疼,抬腿就要上前,千寻一伸手,横在了前面。
“我——真的——错了,哥!你们动手吧。”双手背至身后,低下头去。
几个人互相望望,没有动。日前他急于奔命,不过大半年居然甘心受缚,焉知不是诡计。
“你,怎么知道的?”
“我把娘的骨灰背回来了。”逐月哑着嗓子,盯住地上的落花。
澈观察着逐月的脸色,一摆手,千寻走上前去,拿出了锁链将逐月铐了起来。
林茠几番想上前去揪住他痛打一顿,看见澈冷冷的目光,不能造次。如今他自己居然承认自己是易凌风,想着凌空想着凌嫣,更是诸般尴尬,双手骨节几乎攥到青白,最终狠狠砸向自己的大腿。
千寻将逐月拿下,凌空这才走了过来,又是痛心又是愤怒,一挥手,左右开工给逐月了几个耳光。逐月口鼻鲜血横流,跪着未动,任由哥哥拳打脚踢。
“你——这个畜生!”
“我……真的错了。”
千寻急忙拉开凌空,“凌空,现在这样也无济于事。还是等陛下发落。”
大家本来恨逐月入骨,如今逐月毫不反抗束手就擒,大家倒不好为难起他来,一半是看凌空的面子,一半也是知道他本来就是被人算计的。虽然心有忿恨,已经不好当面发作,只觉头疼。依照本来的想法,澈是恨不得揭了他的皮的,如今事情出现逆转,自己身为统帅,国法森严,不能率性而为。
“江逐月,不论你是何人,本王都会依律而行。”
“草民自知死罪。”
“押走!”
“四王爷,求……您一件事。”
“你——说!”
“我想先把我娘安葬,之后任由王爷处置。”
“千寻——”澈摆摆手,千寻明白,上前封住他的几处重穴,这才将逐月的镣铐打开。
凌空上前和逐月将江一柔的墓穴掘开,这才将骨灰重新安放,将墓穴封闭。两人跪在前面重新磕头,澈带着其余几个人跪在后面依次行礼。
安葬结束后,逐月站起身,不无尴尬,偏着头看着地上,将手伸了出去。千寻上前,将他锁了。
凌空走到易凌风的墓前,就要摧毁,逐月看看,淡淡一笑。“哥,留着吧,也快用上了。”
凌空的心口如被锋锐的刀刃生生破开来,五脏六腑痛不可挡,手停了下来。
凌空亲自押着他向谷外走去,逐月心里有事,欲言又止,默默望着地上出神。凌空也是千言万语想问,如今立场不同,身居要职,皇家规矩不敢违背,也不便问话。情知他吃了许多苦,被人当作杀手使唤,可是所犯的千般罪行实在难以饶恕,没有转圜的余地。
澈几个看着许多话也是无从问起,一行人等在出谷的路上都是沉默的。
“哥,她怎么死的?”逐月到底关心则乱,忍耐不住,张开问道。
“谁?”
“飞,飞花!”
“她死了?”
澈几个立时紧张起来。
“她没死?”逐月一怔,一股细细的喜悦升起。“你们没抓到她?”
“逐月——凌风,我们在等你说!”澈扭头看着。
“草民自知罪莫大焉,甘愿伏诛,自会知无不言。”逐月异常的谦卑稳重。
一行人等急匆匆赶到了在栖橒山外澈的行营。澈坐在堂上,逐月跪在地下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讲述出来,包括自己手上三百七十七条人命。堂上几人听得胆颤心惊,心痛不已。
凌空几次要下来揍他,被千寻和薛逸拦下。
“草民自知死罪,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如今大错已成,甘愿受刑。”
“玉飞花是什么人?”百里澈看着逐月,突兀地问道,只觉两人关系不一般。
“她……她是我师妹。”逐月抬头看着百里澈的脸,心里百味杂陈,虽是自己和师妹正式成了亲。想起她的那一段过去,还是由不得不嫉妒,有些闪烁其词。
“这么简单?”澈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她就是飞儿。”
“飞儿?”
几个人面面相觑,那个倨傲冷漠的身影刷地出现在澈的眼前,一根尖利的刺深深搅动在心里,不触摸以为她不在,澈一掌击在桌案上。“凌风,本王不想动刑。”
“凌风,还不招了?”千寻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是暗月教的传人,此番受命助我回京报仇。自十岁起,我与她每半月一战,我练阳煞,她练阴煞。若不是我受伤,哥,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她的对手。”
凌空听了点点头,没有言语。
“她为什么救你?”
“暗月因为她的长相,杀了她全家,她最近无意间得知,才决定联合我一起报仇。”
“父皇的毒是谁下的?”
“是——我!”
“凌风,这就是你说的知无不言?”百里澈沉声怒喝。“你已经死罪难逃,还想包庇她?”
“是——她——我知道的不多,她是暗月教的宫主,虽然在我这里为仆,在教内却是统领着几百人,教规森严,她从不说。此次我腿断了,她更是不说。”凌风看着百里澈端坐上面一脸的正气和王者之风,既已经决定投案,不再敢多转心思,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地道来,唯独没有讲述自己成亲一事。
百里澈看看凌风,知道他没有隐瞒。看着跪在地上的凌风,心里也自心疼,想想冤死的司马王爷,林茠的妹妹,纵是可怜更是可恨,沉思了一刻,吩咐林茠拿下供词让他画押。一摆手,示意先将他收监,严密看守。
几个人这才商议起来,凌空为了避嫌,只是在狱中亲自看守逐月,前面澈早吩咐飞鸽传书,请旨定夺。
逐月在监内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语不发。凌空看着也是沉默不言,万千言语无从开头。
很快哨鹰飞来,旨意下,着几人先将逐月解往京城,只留薛逸和千寻继续搜寻暗月和飞花的下落。
飞花沿着痕迹终于追到了桃花坞,暖风荡漾,花枝摇曳,落英缤纷,只可惜一树一木充满无尽的悲凉,久违的气息让她无处躲藏。
凭着凌乱的脚印和后院新培土的坟墓,心里判断了大概,抓起竹箫就向谷外飞奔。
“别来无恙,易凌兮!”
眼前一闪,一道白色身影行云流水般破空而来,不带一丝声响站在了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和十分的惬意。
“易凌兮,想要追你哥哥去?”暗月阴魂不散地站在面前,广袖飞舞,凛冽寒气灌注周身。
“你——”
“易凌风是自首的。”
倔强的沉默。
“易凌兮,你看男人多么自私,大难来时,他依靠你;及至他功力恢复便迫不及待地想着他的所谓责任,所谓道义。啧啧啧啧…….枉费了你三个月的血哪。”暗月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古道热肠模样,嘴角却掠开了一丝古怪的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