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大理寺小饭堂

作者:漫漫步归 | 分类:言情 | 字数:147.5万

第五百三十五章 荠菜团子、茉莉豆浆饮子(三)

书名:大理寺小饭堂 作者:漫漫步归 字数:4491 更新时间:2025-03-31 01:36:23

林斐的劝说长安府尹自是清楚的,也早在刘老汉夫妇头一次来衙门时便将这两个看起来‘可怜’的年迈老人的秉性看穿了。

可看明白,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忍住不动怒便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林斐,长安府尹叹了一声,心道:看来自己这修心养性的工夫到底还是不如他的。

虽一样披了红袍,可朝堂之上那些红袍官员的性子亦是各有不同的。

这也不奇怪!一样米养百样人。又怎么可能人人皆一样呢?长安府尹心道。

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倒不是顾忌刘老汉夫妇二人的心情,而纯粹只是向着他们发火也无用罢了。

说一千道一万的,伥鬼还是伥鬼,刘老汉夫妇下次再遇事时还是会如此左右摇摆的当墙头草的,这并不意外。

“那阴狠的赵氏女赵莲已怀了三个月了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是铁证!我家幺女是同她前后脚怀的孕啊,好她个与人通奸的淫妇,为谋夺我幺女那正室之位,害了我幺女啊!”刘老汉夫妇哭嚎道,“大人做主!我幺女死的冤啊!村里那些人还怪我长女作怪,将脏水泼到我长女身上呢!”

林斐与长安府尹看着刘老汉夫妇哭嚎,二人极有默契的皆未出声打断两人的哭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二人哭诉。

纵使两人哭嚎起来‘唱念做打’的一番做派都全了,可唱独角戏似的哭嚎也顶多哭上小半个时辰便会自己收了。毕竟那话翻来覆去的反复说,就是得不到半点回应,便是戏台上唱戏的名角儿,面对冷场一言不发的一众台下观众,那也是唱不下去的。

眼下见自己哭嚎了半日,林斐与长安府尹皆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刘老汉夫妇终于哭不下去了,两人泪眼婆娑,一副好不可怜模样的抬头偷偷瞥向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的林斐与长安府尹。

长安府尹冷脸不语,林斐则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哦不,是堂下这两人:他二人面上满是泪痕,哭嚎喊了半日嗓子都哑了,这幅泪眼婆娑的样子谁看了不叹一声可怜?可偏偏就是这般可怜令人动容的模样,那一双眼却是偷偷抬起来不断的偷瞄着林斐与长安府尹。这幅心虚的恍若做贼似的模样,与那可怜无辜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叫林斐看的愈发起了兴致。

冷脸不语的父母官长安府尹不说话已叫两人心慌了,那一旁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据说是大理寺衙门来的,那副恍若看猴子一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叫刘老汉夫妇看的一阵心惊。

那饶有兴致的表情,总让他二人觉得自己好似戏台上的猴子一般,在这位年轻官员面前表演了一番猴戏。

二人停下了哭嚎,可对面的林斐与长安府尹还是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们。

面对这般审视打量的目光,刘老汉夫妇实在是哭嚎不下去了,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开口了:“大……大人!”

“嗯。”长安府尹应了一声,抬了抬下巴,道,“继续说!”

刘老汉夫妇闻言神色顿时一僵,顿了顿,下意识开口道:“那阴狠的赵氏女赵莲……”

话还未说便被长安府尹抬手制止了。

被制止的刘老汉夫妇登时一默,还不待他二人开口发问,便见长安府尹打了个手势,开口了。

“七遍!”长安府尹看着刘老汉夫妇说道,“本府同林少卿在这里反反复复听你二人背那一句‘那阴狠的赵氏女赵莲……’这话总共背了七遍!”

这话一出,刘老汉夫妇立时慌了,一面慌忙拜倒,一面高叫道:“大人,我等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啊!”

“本府为官数十载,听过的呈堂口供不知多少了!”长安府尹捋了捋须,看着慌了神的刘老汉夫妇说道,“一般而言,便是一件极简单的小事,本府在堂上问上七遍,回话之人回起本府来,也不会每一次连遣词造句都一模一样的。”

“可你二人不然,这七遍哭诉的话语间的遣词造句连同语气停顿都一模一样。”长安府尹说道,“且那用词造句如此文邹邹的,同你二人往日里那出口的话语习惯截然不同。”说到这里,他伸手敲了一记案上的醒木。

这一声“??”的敲击声,听的本就心慌的刘老汉登时一惊,还不待开口,便听长安府尹说道:“说吧!是什么人教的你二人背的这过来告官之词!”

两人一听,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的开口辩解道:“大……大人,赵莲那淫妇确实……”

话还未说完,便被长安府尹制止了。

“本府知道此事了,”长安府尹说道,“且她肚子里那块肉就是铁证,这个一查便知!”他敲了敲醒木,一双眼微微眯起,看向下首的刘老汉夫妇,“本官现下问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教你二人背的这告官之词!”

刘老汉夫妇闻言,慌忙说道:“大……大人,小民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啊?”说着便再次哭诉了起来,“那赵莲害我闺女啊!我等一听她那怀孕之事,便赶忙过来报官了,不知大人说的什么意思……”说着,哭嚎声又起。

第五百三十五章 荠菜团子、茉莉豆浆饮子(三)

林斐同长安府尹看着刘老汉夫妇面上的神色由被长安府尹突然发难责问‘谁教的他们背词’时的慌张逐渐转为平静,面上泪如雨下,哭嚎声再次响起时,不由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看堂下两人神色已从惊慌中渐渐恢复,那副“唱念做打”俱佳的哭喊声也愈发自然,便知晓今日若是继续问,怕是无法从两人口中问出那背后的黄雀了,林斐与长安府尹也未再听下去了。而是敲了敲醒木打断了两人的哭嚎,又挥手让人将刘老汉夫妇带下去写状纸。待状纸写罢,又定好明早便开棺验尸夫妇二人两个女儿的尸体之后,便打发刘老汉夫妇离开了。

待刘老汉夫妇走后,长安府尹将那状纸递给林斐,说道:“开棺验尸这种事还是你大理寺的仵作厉害,便让你大理寺的人来吧!”

林斐点头应了一声,接过状纸之后,却是又道:“这两个新嫁娘的尸体或许根本用不到我大理寺的仵作,寻常仵作便成!”

“本府也是这么觉得的。”长安府尹说道,“黄雀如此一番安排,这新嫁娘的尸体上要寻出他杀的证据来当是易如反掌的。”顿了顿,又忍不住叹了声‘可惜’,说道:“只可惜,没从那两人口中诈出背后的黄雀来。”

“看两人嘴风这么牢,想来是极信任这黄雀的。”林斐想了想,说道,“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能叫这夫妇二人如此信任。”

“查一查或许便知道了。”长安府尹说着,复又低头看了片刻手里的状纸,而后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按说这蝉是最易捕捉的。”说到这里,他沉吟了起来,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你说这黄雀想要蝉的性命,是否易如反掌?”

“那得看是什么蝉。”林斐收了那状纸,说道,“这个局里的蝉是那位童大善人,其手段相当高明。”

“可这黄雀手腕亦是不俗啊!”长安府尹想了想,捋须道,“能借用刘老汉夫妇这两个伥鬼闹事之举,引得螳螂上钩帮忙捕蝉,又将本府这父母官亦圈在局中,知晓本府为一地父母官,民变这种事自是不允许发生,且要提前制止的。是以即便当地父母官是个极容易被买通的父母官,童大善人又舍得花钱买通父母官。那父母官看在‘民变’二字之上,亦是不会收下这笔银钱的。”

“一次吃饱同次次都能吃饱该如何取舍,傻子都懂。”长安府尹说道,“拿了贿赂的银钱,只能吃饱这一次,可若是民变引来上头苛责丢了乌纱帽,往后便再也吃不到了。所以,在黄雀的谋划里,即便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个贪官,亦是不会被收买的,而是会发了死力的盯紧童大善人,拿他出来平账。”说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叹道,“好计谋!”顿了顿,又忍不住赞了句,“好手腕!”

“确实手腕与计谋皆是不凡!”林斐点头说道,“想不到乡绅之中竟有这等人物,先时竟是从来不曾听闻,还当真是可惜!”

“确实可惜!”长安府尹亦跟着林斐点头叹道,“你那日自上了刘家村之后便连呼可惜,本府当时只觉得你性子古怪,钻研那等悬疑难破之案入了迷。就似是某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专程喜欢钻研那等疑难杂症,每每遇到疑难杂症,都会连叹先时不曾听闻,感到可惜一般!眼下案子推进到了这里,本府才算是真正有了如你当日那般的’不曾听闻的可惜‘之感!”

“人说‘走一步,望一步’的行事鲜少会出大错来,你却能走一步,而望十步,素日里怕是极难寻到能与你说得上话之人吧!”长安府尹说道。

“还好,素日里也是有能说话之人的。”林斐摩挲着手里盛着茉莉豆浆饮子的竹筒,轻笑了两声,说道,“不过我只敢望十步,却是不敢真正走上十步的。”说罢这话之后,想到自女孩子口中说出的那句因走的太快,离人群太远而摔跤的总结之语——“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他当时听罢,便连连摇头道’粗俗‘,虽说女孩子并未完全点明这话的意思,可他在大理寺,在吴步才那里看过的裸露的尸体都不知凡几了,又怎会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只是虽觉得这话粗俗,可不得不说,形容起来却是恁地生动与形象。

当然,这话还是不与面前的长安府尹说来的好。他是个不太忌讳世俗规矩之人,是以对方’嬉笑怒骂‘的尺度只要不破格,便皆能接受,可面前的长安府尹便未必能接受的了了。

“十步的距离确实望望就好了,走太快不好。”长安府尹闻言,想了想,说道,“似那秦皇修筑长城之举,虽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那太过遥远,遥远至千秋以后才能窥见的功绩,当下人是看不到的,也享受不到的。千秋以后的便利与功绩无法享受,可这修长城的苦楚却又要当下人来承担,自是容易激起民愤的!”

林斐点头,顿了顿,又道:“童大善人虽说是黄雀布局中的蝉,可有一种蝉却是极难捕捉的。”

“哦?”长安府尹听到这里,挑眉看向林斐,“什么蝉?”

林斐笑了笑,说道:“那西游话本里最会念经,又聒噪的唐僧被贬下界的前世就是佛祖的二弟子,法名金蝉子。那写话本子的高人或许就是由这法名启发,让唐僧即便下界了还聒噪啰嗦的很,似那夏日蝉鸣一般,成日叫嚷的人头疼。”

这话听的长安府尹顿时乐了,“哈哈”的连着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止住笑,感慨道:“难怪这西游话本如此了得,老少皆宜呢!写这话本子的人手腕与能力定然亦是相当了得的。”

“是相当了得!所以坊间对这话本子的真正作者一直有所传闻。传闻’吴承恩‘真正的意思为’吾承恩‘,其真正作者极有可能是一位披红袍的前朝官员,所以才能写出如此老少皆宜的话本来。既能让孩童浅读只看那猴子打妖怪的故事,又能深品其内真意。”林斐笑了笑,继续说道,“话本子里那唐僧西行一路,入灵山之前在三千弱水之上摆渡,曾看到上游飘下自己的尸体,遂大惊失色,便在这时,几个徒弟却道恭喜他脱了壳,脱离肉体凡胎,最后果真是顺利取得了正果。”

“金蝉……脱壳?”长安府尹自是聪明人,只一瞬便明白了林斐的意思,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那金蝉又会脱壳?妙啊!”

“妙不妙的,还要继续看!”林斐想了想,说道,“只是纵观过往这童大善人如此厉害的本事,却一动不动,任那螳螂、黄雀算计,可不似这童大善人的秉性!”

“确实同他以往的手腕不同。”长安府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忽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本府也不信他是这等软柿子!”

林斐点头,又听长安府尹再次发出了一声感慨,道:“本府如今倒是愈发的有些理解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为何尤爱钻研疑难杂症了。”

“我大理寺里那位仵作亦是如此,爱此行当成痴,自是沉迷此道。”林斐想起了吴步才,说道,“当然,他这一番痴迷也不是枉然的。至少那俸禄、身份什么的,算是天下仵作中独一份的存在了。只不过俸禄什么的,他不在乎罢了。”

“这也算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了。”长安府尹说着,眼看天色渐暗,不忘提醒林斐,“明日一早,带上你那大理寺的仵作上山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