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看着周红松清澈的大眼睛，内心不禁有些负罪感，他结识周红松的目的并不单纯。

除了想借助周红松的防备潘吉先的报复，另外还有一个很要紧的事儿需要周红松的帮忙。

嗨，自己这辈子尽量保住他的一条命，就算是报答了。

李向东很快说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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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唐县，上方公社，独羊岗大队。

听听独羊岗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山村，李向东花了一块钱在公社雇了一辆牛车把他们送到地儿。

周红松家在一个山坡上，三间破败的土坯房，连个正经院子都没有，只有一个破木板子大门孤零零的矗立着。

一进屋，就是一股子尘土扑面而来，李向东被冲的顿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五哥，咱还得在这儿住几天，先收拾干净了吧！”

“行！”

周红松干脆答应。

这时突然有个黑影在他脚下掠过，周红松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转身，抬脚，就把黑影踩在了脚下。

“吱吱吱——”

原来是只大老鼠，长长的尾巴被周红松死死的踩住，急的他吱吱乱叫。

“这老鼠不长眼，非得在我家住，你看瘦的！”

周红松抬起脚，把老鼠放走了。

这边挨着太行山，天气比较冷，周红松家的水缸半截腰都埋在地下，饶是这样，缸里也结了一层冰。

周红松几拳头下去，“咔嚓”几声，缸里就被砸出个大窟窿，舀出来一锅水，烧热，先去去屋里的寒气。

李向东蹲在灶膛前烧火，周红松拿块抹布擦凳子上的尘土。

“五哥，一会儿用锅里的热水吧，凉水多砸手（冰手的意思）！”

“不冷，前两年在张家口坝上劳改的时候，那天比现在冷多了。半夜出去撒尿，尿完了就是一小坨冰！”

李向东对坝上挺感兴趣，“你们在那儿主要干啥？”

“劳动改造呗！种土豆，收土豆，放牛放马放羊，去林场砍树，再运下来！”

周红松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坝上可有意思了，夏天的时候，下完雨，草原上就有一个个的蘑菇圈，长出来的口蘑特别好吃。还有坝上的土豆，各种各样式儿的，有一种大个的紫皮土豆，烤熟了是栗子味儿的！”

“五哥，你们还能去捡蘑菇？”

李向东没劳改过，有点纳闷，劳改的时候这么自由吗？

“嗨，我们那个劳改队对外称坝上农场，范围可大了，我们这种没有什么大错的，都给编到生产队里，还能挣工资呢！”

这可是刷新了李向东的认知。

周红松说起来滔滔不绝，“要说周瘸子把我扔到劳改队，我还算是因祸得福了。那时候在家里根本吃不饱，到了坝上，也吃的饱了，还能赚钱，我把钱都给红梅寄回来了，这样她一个小姑娘也能好过些......”

说着说着，周红松的声音越来越低，谁知道妹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受了这么多磨难，都怪他，要是他没被扔到劳改队就好了。

李向东察觉出周红松的沮丧，他转移 话题，“周瘸子是谁？他为啥把你扔到劳改队去？”

“也怪我自己，之前村里吃不饱，周瘸子这个大队长还把粮食都交到公社去，我就领着几个人把粮食截了，然后给各家各户分了。”

当时，粮食分完了，大家伙都藏了起来，谁也不往外拿，公粮任务完不成，周瘸子气的七窍生烟，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周红松去劳改。

李向东咋舌，这不是盗抢皇粮嘛！

“说实话啊五哥，这个周瘸子对你真不错，就按照你这个罪过，去做几年监狱根本不冤枉。”

周红松点头，低声说，“这倒是，前些日子我回来，听说瘸子叔也因为这事儿被撤了。”

“晚上拎点东西过去看看他。”

两个人一直干到下午，才算是把屋子打扫干净，凑凑活活做了一锅棒子面山芋粥，就着从燕京买的月盛斋酱牛肉，填饱了肚子。

......

周瘸子此时正在外边劈柴，他右腿有点跛，不过一点也不耽误干活，很快，他脚下就堆了一小堆小细柴。

他扔下手里的斧子，把柴火抱进屋，这一走路，就能看出来他一瘸一拐的。

院子外的周红松悄声和李向东说，“瘸子叔是当兵复员回来的，一回来就当了大队长，当年他为了救人，从山上滚下来才瘸的。”

“四叔！”

周红松高喊一声。

周瘸子一愣，他慢慢转身，在黑暗中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来是谁，“老五回来了啊。”

“四叔，我过来看看您和四婶儿。”

周瘸子的声音淡淡的，“进来吧！”

李向东跟着两人进去，只见屋里热气蒸腾，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挂在墙上，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做饭。

摆在桌子上的煤油灯

可以挂着的煤油灯

这里还没有通电，到处都是黑的。

“坐吧，这是谁啊？”

周瘸子率先落座，这时他才注意到还有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也进来了。

“哦，四叔，这是我新认识的兄弟，叫李向东。”

周瘸子的声音淡淡的，“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胡混。”

这是把李向东当成周红松在劳改队认识的人了。

正在做饭的周瘸子媳妇忍不住开口，“老周，你别天天瞎管闲事儿！”

这话里的不满明晃晃的。

“四叔，四婶，我知道当年你们都是被我连累了，四叔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撤了大队长的职务，我，我对不起你们！”

周红松说着说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周四婶一惊，这个铁头天天混不吝的，这是咋了，怎么还跪下了！

周瘸子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周红松面前，把他扶起来，“你这是干啥，赶快起来，快点！”

周红松被扶起后，重新坐在凳子上，他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水，把带过来的东西递给周瘸子。

“四叔，这是我这兄弟从燕京城买的酱牛肉，羊蹄子和挂面，你和四婶留着吃！”

“这得多少钱啊！你，你没去干啥不好的事儿吧？”

周瘸子大惊失色，“你要是不走好道儿，我以后咋见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