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大年初一。

鹅毛大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雪白，明亮的月光反射到白雪上，显得外边亮堂堂的。

女人们穿好衣服打开门，把柴火抱进厨房，点着火煮饺子。等水花翻滚，白菜素饺子都漂上来翻了几个个，女人们就用笊篱把饺子捞到碗里。

男人们出去放鞭炮，有的人家放的是二踢脚，有的放的摆在地上的大地红，更多人家是挂在树枝上的二雷子。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崩~嗤~当——”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不同种类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偶尔还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大雷子声响起，震的近处的玻璃嗡嗡响。

等鞭炮响完，就可以进屋吃饺子了。

李向东放了整整两挂鞭，红色的炮仗纸炸的到处都是，看到最后一个鞭炮响完，他搓搓已经冰凉的手进了屋。

一进屋，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客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饺子，翠绿的腊八蒜和香油醋。

他们正吃着饺子呢，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推开，李国庆，李向杰，赵小军和赵玉喜就跑了进来。

“二哥，过年好哇！”

“大家伙儿，过年好，过年好！”

“......”

几个小伙子走到姜老太太跟前趴地上就特实在的磕了个头，他们都是跟着李向东叫，“师父，过年好！”

姜老太太笑呵呵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给了一个。

接下来就是古大夫，也发出去好几个红包。

李家宝坐不住了，赶快把碗里的饺子塞到嘴里，然后一抹嘴巴趴地上也开始拜年。

......

吃完饺子，赵素芳把盘子碗收拾好洗干净，李晋带着李卫军去李金山家拜了个年就回来了，在门口跺跺脚上的雪，李晋就进了屋。

刘玉秀抱着刚睡醒，穿着一身新衣服的豆崽迎过来，“豆崽，快给爷爷拜年！”

豆崽两手抱拳，“给爷爷拜年，爷爷给压岁钱！”

李晋笑笑，让赵素芳给孙子拿个红包。

不一会儿，李向东领着大部队过来了，李晋透过窗户看见一帮精精神神，齐齐整整的孩子们，脸上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爹，娘，过年好啊！”

“爹，娘，给你们拜年！”

“六伯，六伯娘，给您们拜年，过年好哇！”

李向东打头，地上跪了一片。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李晋笑的合不拢嘴，赶快从兜里掏出一把红纸包，挨个给他们发压岁钱。

刘玉秀抱着豆崽，背地里撇了撇嘴，突然她眼珠子一转， 把豆崽放到地上，推着他到人群里，嘴上不停的说着，“快给你二叔，三叔，大姑，四姑，五姑和老姑拜年！”

豆崽果然拱着手转了一圈，然后就摊开手要压岁钱。

李向东把李晋刚给他的红包转手递给了豆崽，看二哥这么干，尽管李平和李燕心里都不高兴，可是依然也给了豆崽红包。

不一会儿，豆崽手里的红包就拿不住了，刘玉秀抱起儿子，在他的胖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着说，“娘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好给你娶媳妇！你可是咱老李家的长子长孙，传宗接代指着你呢！”

说完她还舔着脸问李晋和赵素芳，“爹，娘，我说的对吧？”

赵素芳装没听见，盛了一盘子花生瓜子龙须酥过来给孩子们吃。

见两人不搭理她的话，刘玉秀也不生气，自顾自的拿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又给丈夫拿一块。

李向东和李晋对视一眼。

“小焕儿，给你大舅和大妗子拜年了吗？快去，跟你大舅要压岁钱！”

李向东一开口，张焕特别机灵的走到李卫军和刘玉秀面前，“大舅，大妗子过年好！”

磕一个头，她就眼巴巴的看着李卫军和刘玉秀。

“哎呦，看这孩子实诚的，脑门都磕红了。”

刘玉秀从口袋里里摸索了半天，才心疼的掏出一个红包来，亲亲热热的递给张焕。

李向东看李卫军和刘玉秀一反常态的样子，心里实在是摸不准他们要干啥，只能让爹娘再注意观察一下了。

大年初一没啥事儿，众人就又回了李向东家打扑克，掷骰子。

欢欢喜喜过完了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刘俊波和李贞都是正月十九开学，正月十六这天，他们就要回燕京了，宁若若虽然开学没那么早，可她也要一起回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他要过去解决一下宁若若的住宿问题。

这次去燕京的火车上分外拥挤，李向东买的四张硬座，他和刘俊波坐在外边，挨着过道，宁若若和李贞挨着窗户坐。

“哎，往里边走走，后边还都是人呢！”

“谁踏马的推我啊！艹！”

“踩我鞋了，别挤了！”

“再串串！往里面串串！”

“......”

李贞抱着自己的书包，心有余悸的说，“幸好咱们早上来了，这也太挤了。”

整个车厢像是压缩的沙丁鱼罐头，什么味道都有，人们呼吸的热气让车厢的温度至少提高了几度。

“你看，那些应该都是知青。”

刘俊波指着过道上站着的几个人小声对李向东说。

李向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几个人脸上都有很明显的高原红，可他们本身的样子又不是藏民。

“听说有很多知青都私自返城了。”

“是，从去年下半年就渐多，我在街上经常能看见好多人在闲逛。”

从1978年下半年开始知青陆续返城，今年会达到一个高峰。

很快，这些返城知青的工作和生活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没有工作就没有钱吃饭，也没有地方睡觉，从而产生了一批地痞流氓。

而为了解决这个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国家就会放开个体经营，促进就业。

并且，就在今年，华夏开始实行向居民全价售房试点，允许房屋买卖，从此房屋属于商品这个概念开始萌芽。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李向东这次一定要赶上这趟时代的列车。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视线突然就被一个人吸引住了。

这个人长得很高，目测得有一米八五左右，他的身子特别瘦，就显得脑袋特别的大。

随着人群走动，他也转了个身，这下直面李向东。

他圆圆的一张脸，大眼睛像铜铃，浓黑的眉毛，狮鼻阔口。

李向东心里一缩，这不是上辈子东方市一霸铁头老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