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矶子暗叫不好，连忙腾空越过人群，一面拦在凌婀雲身前，一面向幻云子高声道：“师兄，别来无恙啊，想当初你我为了个都管闹了许久，如今你到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处做起快活神仙来。这里的人不读书、不识字，倒也好骗。”

幻云子听有人喊自己“师兄“，胡须一抖，尖着眼睛往人堆里瞧，只见一个看似巫公的道士护着凌婀雲，正是神矶子。幻云子万分惊愕，心中捣鼓道：“原来那公子说的道士竟是我师弟神矶子，这下坏了。”又转念疑惑，神矶子怎么和巫教的人混在一起，他要拆台，自己也不是好对付的，不由怒目圆瞪，大声叫道：“哪里来的妖道，来人，将他抓起来。”

幻云子手下的道士冲了出来，奈何这些人怎么是神矶子的对手。神矶子两袖一挥，便哗啦啦推到几波人，径直向幻云子走去，冷笑道：“师兄啊师兄，咱们一别多年，你不请我喝喝酒叙叙旧，却叫人拿我，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幻云子生怕自己的美梦破灭，又急又恼，呀地大号一声，那张有一半是青色胎记的脸孔更加丑陋了，忽然众人闻得一串尖锐刺耳的冷笑，就见幻云子周身冒起团团浓烟。神矶子知他要逃，便欲追去，谁料脚底“咯吱”响起，祭坛居然转动起来。

这祭坛是有机关的，上面的人站不稳，均是前俯后仰之状，神矶子也迈不开腿，眼睁睁看着股股白烟淹没幻云子全身。等烟雾逐渐散去，祭坛中央果不见了人影，脚底旋转的祭坛才缓缓停下。

众位百姓亲眼目睹幻云子腾云驾雾，瞬间消失，愈加深信他是神仙下凡，一个个目瞪口呆，教神矶子又是好笑又是气恼。

元元见幻云子如此狡猾，实在气急，跺脚骂道：“臭老道死去哪里了，再不出来我就掀了这破祭坛。”她这一骂，可不得了，百姓们皆目怒反击，抡拳摔胳膊地朝他们这群外乡人哄去，他们哪里招架得住，还不赶紧逃跑。

待他们气喘吁吁跑到镇子外，望着后面没人追来，才安心舒了口气。

“就这么窝囊地跑出来，太便宜幻云子了。”凌婀雲不服气，元元点头道：“像他这般该死的，得狠狠治一治才好。我们女子尚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几个男人还愿意受这委屈不成？”原本戚澜娍因为受法门寺方丈之托，携带宝物在身，不便招惹是非，但听她二人这么说了，也替镇里百姓叫屈，说道：“幻云子是该整治整治，但如今我们是过街老鼠，镇里的人都要喊打，要怎么揭穿幻云子呢？”

亓官儿道：“你们可记得铜镜里的女人？她叫穗子，是一个叫赵老三的人的女儿，神矶子必是垂涎这个女人，咱们不妨借此机会，闹上一闹。”

凌婀雲听罢，咯咯笑起来，双眼晶亮晶亮的：“不错不错，我们悄悄进镇子，给那牛鼻子老道来个措手不及，让他知道本姑娘可是秘术的祖宗，还要他给我跪下来求饶呢。”凌婀雲一副天真模样，惹得项仇笑道：“凌姑娘真是了不得，那个幻云子肯定要给你磕一百八十个响头啦。”

到了傍晚，暮色昏沉，冷飕飕的山风将镇上的烟雾吹得一干二净，空寂的胡同呼呼地哀嚎。镇口枯死的树上，停了一只乌鸦，它用苍老干裂的喉咙扯出声响，片刻又扑棱棱飞往别处了。

穗子坐在一顶青灰色轿子里，由两个轿夫抬着，后头跟着俩婆子，一同幽幽移向幻云子所在的“洪天道观”。一路上，有人站在门口观望指点，背地里谈论着把穗子献给山神，将来必定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轿子在这处高大的道观前停下，道观大门高高俯视前来的来人，肃穆神秘，它上面剥落的漆木斑斑驳驳，在模糊的月光下竟变成诡谲的画符，浑浊在涌动的夜色中。从观内飘来几缕悠悠的香气，那里头好似有滴漏滴水的声音，一点一滴砸在心中。

两个婆子将轿内的穗子扶出。穗子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圆圆的脸儿上嵌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她此刻披着件单薄的素色衣服，一头黑发拢在后面，两汪大眼中却是寂寂的空洞。

别看这道观外头粗陋，里面竟是金碧辉煌，彩檐飞翘，香炉精致，供奉的神仙威严无比，黑压压的一片房屋把穗子看呆了。走出两位道士，将穗子引导至一处偏室便离开了。室内布置精细，中间摆一张香樟木桌，桌上放着一套翠绿莹亮的青瓷茶具。一道贴金的屏风隔开内室，内室墙壁绘彩，摆着玳瑁琥珀制成的玩意儿。

穗子哪里见过这样美妙的地方，小心翼翼在屋里流连惊叹着，穗子等到半夜，不见有人来，不由打起瞌睡，却不知有人在她屋前的树荫里盯着屋内动静，正是亓官儿他们。

亓官儿、戚澜娍、凌婀雲、神矶子四人蹲在屋外，项仇不会武功，由元元陪同守在镇外等候着。深夜的道观里树木的黑影重重叠叠，香炉弥散出颓靡的香气，几间厢房里闪着豆大点灯火，像怪物眼睛，叠叠房屋在树木掩映下如墓冢般伫立。那风钻进脖子里，像鬼怪的头发摸过。

“老道士怎么还不来。”凌婀雲等得焦急，双腿发麻，神矶子忽然将食指贴着嘴唇“嘘”了一声，只见雾蒙蒙的月光下，飞来几点黑色，接着大片黑笼罩过来，是蝙蝠。

说来奇怪，成群的蝙蝠都咚咚向穗子所在的屋子门撞去，穗子刚睡去，迷迷糊糊中，突然门口咚咚不停的响起敲撞声，一拨接着一拨，此起彼伏，一下子惊醒了。咚咚咚……敲门声在漆黑的夜里奏起。

“是谁？”穗子壮胆向大门问道。

没人回答，依旧是那咚咚的敲门声，一声连着一声不间断，咚咚咚……

木门就快敲碎了，穗子后背一层冷汗，她压抑着胸口澎湃的气息，紧紧揪住衣裙，手心攥出汗，空洞地望着无尽的黑暗，颤声再问：“是谁敲门？”

她挪起步子，慢慢移向大门，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下下敲在心上，门外会是一个人？一只手？还是无数只手？

敲门声快要把人撕裂，穗子就要碰到门，她陡然缩回手，只隔着一层木板，咚咚咚激烈的响声就像是……就像是许许多多的人头在撞门！

穗子咬咬牙，一横心，猛地来开门——吱呀一声响，飕飕冷风灌进屋内。

什么也没有！

凌婀雲压低声音道：“这叫‘半夜鬼敲门’，门上涂了黄鳝血，方圆一里内的蝙蝠闻腥而来，不停撞着门。屋内人一开门，蝙蝠就飞走了，根本看不到它们。”

“这老鬼，还在养蝙蝠。”神矶子道，他口中的老鬼就是幻云子，在三竹观时，幻云子别无爱好，唯独喜欢养蝙蝠，这样怪异的癖好也招来其他弟子不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