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三丈宽的石子路贯穿了整个山谷，路旁又分出一条条弯曲的小道来。小道的边沿长满了青草，乍一看就像是衣服上的毛边。那一条条小道像是串珠子的线一般，把一顶顶帐蓬，一栋栋木屋串连了起来，看似杂乱，却又乱中有序。

帐蓬与木屋之间还有用青石围住的水井，关着牛羊的兽棚，用来练功、切磋的演武场，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公用的磨盘。而这一切的一切，三面都被大自然的青山围住，唯独南端谷口处是高高的木栅栏，木质的大门旁还有两座高高的哨塔。

此刻正有三个小孩一起嘻嘻哈哈地摇着井轱辘，虽然十分吃力，但是却因为能在将轱辘往下摇的时候把整个身子都压上去，享受一段近似飞行的感觉而乐此不疲。

魔族的十岁以下的小孩大都还没有修魔功，力量比人类小孩大不了太多。他们真正的可怕之处乃是十岁之后，哪怕不修魔功，肉身素质也会飞速地大幅提升。此时这三个魔族小孩合力才勉强摇得动的井轱辘，其实换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一个就可以了。说到底，只是那三个小家伙将打水当成了玩闹。

“娘！打上来了！”三个小孩一母同胞，最大的不到十岁，最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小不点其实完全就是全程挂在井轱辘的摇竿上的，这时最小的那个得意洋洋地喊了起来，就像是他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正在数丈外的兽棚中喂食的一个女人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和大多数魔族干活的女人一样并没有窈窕身材，但是却一只手就提起了井口的那老大一只装满了水的水桶……

“等着。”

女人笑着向三个小娃子说了一声，然后便提着水桶向兽棚走去，最后将一桶水全都倒进了水槽里。兽栅里只有四头黑牛，立刻低下头，把嘴浸在了水槽中畅饮起来。

与此同时，水井旁的三个小家伙却已是打闹起来，那个最小的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欺负，竟哇哇大哭起来。

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刻提着水桶返回，还大声地训了那两个大的两句。然而那两个大的却根本不当回事，还笑嘻嘻地顶嘴。看样子，确实是那个小的仗着受宠爱，只受了一点点小委屈就哭了起来。

赵羽和周行谅、梁小雅、宁冲三人一起过来后，仔细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说良心话，他没有从中感受到半点的种族仇恨，他只看到了温馨、幸福。

仙界的文字记载中说魔界大部分地域都是穷山恶水，这种论调在赵羽等人心中早已被他们亲眼所见的一切给推翻了。魔界的山水的确少了些，地势较为开阔，可离穷山恶心、不毛之地实在相差甚远。而现在，仙界的另一个论调也要被推翻了，那就是魔族人大都不开化，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在赵羽看来，这个小部落也就是比渭城小了那么点，生活水平却未必差到哪去。

就在这时，周行谅小声向赵羽道：“咱们来得早了一点，那些小娃儿再过小半个时辰才会开始上课。”

“嗯。”赵羽应了一声，紧接着就问出了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周师兄，如果真打起来，你对他们下得了手？”

在这个问题上，周行谅有着非常坚定的看法：“如果不得不杀，下不了也得下。”

“嗯。”赵羽仿佛只是为了印证一下，点头应道。

在仙界其实早就有过不少类似的故事，今天心软放走一个魔族小孩，几十年后那魔族小孩说不定就会成长为仙魔战场上的一员猛将，杀死无数修士！

仙界与魔界之间是亡族灭种之仇，若能做到极致，当时让对方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包括婴儿……

可是，既然仙界那样的故事有不少，就说明了“斩草不除根”这种事确实是存在的，而且定然有其原因。虽然此刻赵羽也在内心中说服着自己要硬下肠，可是，他还是觉得他渐渐找到了那原因。

还好，现在他不用杀人。

藏在暗处看了片刻，赵羽终于从下面收回了目光，向梁小雅微笑问道：“对了小雅，还没问你，小石榴的伤好了没有？”

“没有呢。”梁小雅有此黯然地道。

“这么严重？”赵羽不由皱眉。

“小石榴的壳是全身最硬的地方，但也最难修。”梁小雅有些伤心地道。

赵羽听到梁小雅用“修”这个字却差点笑出来，还好忍住了，继续关心道：“那肯定能复原吧？”

“嗯。”

“那就好。”

又过了片刻，这个小部落的学堂终于是快要开始上课了，可以明显看到正有一个个小孩向着部落东南角的一间大木屋奔去。

一五，一十，十五……

最后的数字也并未超过二十，这个小部落实在太小了，只有这么多的学龄的孩子，而这还已经算上了赵羽之前看到的那三个摇井轱辘的小男子汉。

魔族的木屋和仙界的还是有些区别的，前者更大气，后者更精致，不过，窗子倒是都开的比较低，刚好能让外面藏在暗处的四个人远远地平视进去。

教课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魔族男子，不过第一堂课却不是语言，而是历史！

赵羽这半个月来跟着周行谅、梁小雅学了一些魔族常用语，但要想听懂魔族的历史课显然是不可能的，没多大会便听得头昏脑涨……

周行谅和梁小雅学的最多，竟是能听懂五六成，而且还一边听一边与以前的学到的相印证着。

宁冲和赵羽一样，也是纯粹来凑热闹的，不过怕梁小雅在师姐面前告他的状，所以还是装模作样听着。

强撑了一会，赵羽终于忍不住了，道：“周师兄，我受不了了，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周行谅从木屋那边收回心神，苦笑道：“好吧，路上小心。”

“嗯。”

梁小雅则是不无鄙视地朝赵羽皱了皱小鼻子，但是被赵羽无视了。

这个时候宁冲多想喊一句“赵师兄带我走吧”，可惜赵羽却没能完全理解他的眼神，反而还问了一句：“宁冲，怎么了？”

“没事。”宁冲都想拿头撞墙了，然后却只能睁睁看着赵羽离开了。

赵羽这个月修行确实挺累的，便想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去。于是便施展出影隐诀，专挑山林间的阴影走，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半山腰上。

周行谅提醒他小心是有道理的，因为那个小部落里养的牲畜虽不多，但总共有百十来头，又不是一同家的，此时竟是在哪放牧的都有。那些山羊、角马之类全都有爬山之能，不知不觉间便能到很高的地方。

赵羽这一路上完全是躲着那些牲畜和放牧的魔族走的，但又在暗中观察着。没过多久他便又得出一个结论，即哪怕是十二岁的魔族少年，只要眼中没了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他好像都不会心软。唯有那些十岁以下的小孩，他们还不懂什么叫仇恨，才能让他动恻隐之心。

不知不觉中便走远了，赵羽收了心思，向着其他人藏身处赶去。

正赶路间，赵羽忽闻远处隐隐飘来一道虽小便极好听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

没听错！

从右前方的山坡下，确实有悦耳声音传来，有人在唱歌，而且还是女子！

嗯？！

韩千雪？这位师姐可一向很稳重的啊，怎么可能在这里唱歌？

令狐墨？更不可能了，和令狐墨相处那么久，赵羽还从来没听过她哼歌。

那就只能是殷灵儿了！

不过这里离那魔族部落已经有些远了，也确实不太可能被发现。

赵羽笑了笑，然后便干脆改变了方向，向着歌声来处赶去。不论如何，他是肯定要劝殷灵儿一劝的。

赵羽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冲了数十丈。

不对！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听出那歌声又亮又脆，分明是童声，绝非成年女子！

他们十一人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可梁小雅这会还在魔族部落里。

赵羽继续竖起耳朵细听，这一下就连对方的大部分字音也听清了，竟是稀奇古怪，完全串不起来……

我去！

绝对是一个魔族小姑娘在那边唱歌！

可是，那个部落里的小孩不是都上课去了吗，这个为什么不去？总不能是别处来的专门跑这里唱歌来了吧？赵羽自己都不相信这答案，所以定了定神之后，干脆又施展神通悄悄潜了过去。

赵羽距那边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了！

哎呀喝！

大概三十丈外，丛林掩映中，一个穿着打扮极是漂亮的魔族小姑娘正一手提着个小灰皮兜，一手摇晃着一根狗尾巴草，乐颠乐颠地一边唱歌，一边逗弄跟在她身后的一头幼兽。

那小姑娘顶多七八岁，用大部分头发扎了五根小辫子，剩下的头发则是柔顺地垂了下来，身穿以紫色为底满是彩色饰品的连衣裙，脚下则是一双深棕色的长筒靴，怎么看怎么清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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