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打从心底厌恶这份工作，他已经做好决定，要将经纪人的计划粉碎，让他们辞退了自己。

工作结束后，他们三人坐上公司的专车回家。

跟情绪低沉的无名不同的是，另外两名练习生都显得十分兴奋。

他们本以为需要工作满一个月才有钱拿，结果他们第一天上班，在台上随便唱首歌、跳支舞，下台喝两杯，几百块就到手了！

钱，来得不要太容易。

两人知道无名今天挣得最少，还一阵开导他。

“你就是太内向，太放不开了。我是女孩子，我都敢穿着暴露上台表演，你个男孩子害羞什么？人出生不就是光着身子的吗？有什么不能被人看的？

你又没有真的吃亏，况且别人看到你，他们心情愉悦，我们为他们提供了情绪价值，我们帮助了他们，还挣到了钱，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啊！”

“是啊是啊！我准备待会拿着钱去买些新衣服，家里家具也能换换。君上，你要是没钱的话，我借给你？

我听说你是孤儿，家里恐怕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吧？你知道电视吗？一个大盒子，里面可以看到各种表演节目，经纪人说，以后我们也能出现在电视上，被整座城的人看到！”

无名看着同期的两人，不禁劝说道：“浅井、沐川，这个行业水太深了。我们今天只是被舞厅客人摸摸碰碰，你们觉得没什么，但是以后呢？

随着这些金主给的钱越来越多，而他们不再满足于浅层次的交流触碰时，他们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你们能够拒绝吗？”

“今天就别想明天的事，想那么多干什么？君上，你再好好看看满大街的人。”

三人跟随着浅井的目光看向车窗外。

大中午的，有人大汗淋漓的在毫无遮挡的，被阳光暴晒的地方剪除杂草。

有人踩着破烂的脚踏车，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骑行数公里送外卖。

还有人拿着铲子，沿街将地上无法用水清理干净的污垢给刮干净。

有人蓬头垢脸的搬着砖头石块，在酷热的工地上来回走动，其中甚至有女的。

浅井神情冷漠的看向窗外：“那些人为什么干着最苦最累最脏的活？他们大多就是因为分配的工作没做好，被调换成了现如今的工作。

我们这个社会能正常运行都是因为无欲神教把持着一切，有一群无欲无求的忠实教徒负责上级部门的工作，我们社会因此得到了公平。

这里没有关系户，再有钱也得不到特殊关照，我们经纪人算有钱了吧？她更是通过私底下的交易，绕过了公账，得到了远超她职业应有的财富。

但她依然无法改变她小孩的工作，她的小孩学了舞蹈，但职业分配却分不到舞蹈行业的工作，被分配到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作。

这份工作又累，薪水又不多，他故意敷衍工作，拖慢了整条流水线，因为工作态度有问题，结果被再次分配成为了一名特技替身。

就是在拍戏的时候，演员不能做的高危动作，需要他去做，什么跳楼、跳海、车祸，虽然正式工作前有专业指导，但他还是因为态度不端，学习也没学好，在工作半年后，因为个人失误摔到了脊椎，终身瘫痪。”

无名不禁疑惑道：“经纪人有这么多钱，她就不能买通导演或相关人员吗？”

浅井摇头“各行业各职业都对应着部门的监管人员，特技替身这块，也有专门的人员监管，需要确保每个人都分到几乎等额的、危险程度相当的工作。”

“但是各行各业都如此监管的话，势必会造成社会运行的低效率。”无名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弊端。

“可不是吗？”沐川不禁吐槽道：“大部分职业都是准点下班，我之前排队买烤鸡翅，轮到我的时候差一分钟下班，对方直接不烤了！”

浅井道：“有的岗位人员充足可以二十四小时轮替，但大部分岗位都做不到，说到底还是人太少了。”

“不是人少，人数从来不是问题。”

无名一针见血的道：“无欲神教调控一切的职位岗位，他们完全可以根据现存的就业人口数量，通过增减岗位和个人工作时长的手段，来调控一切。目前恐怕是他们神教认为的较理想的一个状态。

社会生产力不够，那就减少非生产的岗位，增加生产类企业的岗位数量，或增加工作时长。若社会生产力充裕，那就相反操作，增加文娱岗位，丰富群众的娱乐生活，提升生活满意度。”

浅井脑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太懂你的意思，所以君上，你是认为我们现在是人太多，还是人太少了？”

“社会如果要更进一步发展运行，当然需要更多的人，理想情况是填补每一个岗位空缺，并不断制造更多岗位需求。可是经济想要发展，那就需要促进消费，这又与我们无欲神教的教义相悖。”

沐川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教义错了？阻碍了社会发展？”

“不。”

无名解释道：“如果没有教义的约束，如今这套统一分配工作岗位的制度体系已经崩盘了。神教给每个人分配岗位，制定相对平衡的收入水平。

收入原本就制约了我们的消费，如果没有教义的辅助，大家都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的话，那就不可能满足于这份固定的收入，也不会愿意一辈子从事某个岗位，一辈子只能拿这么多的工资收入。

如果不加以约束，人的欲望是难有止境的。无欲神教追求公平，崇尚节俭就是为了控制人的欲望，让人们知道满足，以维持如今社会体系的正常运行。

这么想来，无欲神教或许并不希望社会发展起来，他们只想保持当前的社会运行。我们城市只有这么大，在无法外拓的情况下，那人就不能有太多。

所以，我们不是人少，而是人多了。

因为人多，所以需要我们这些能得到高薪收入的职业，我们能够一定程度的消化社会溢出的生产力。只有我们这些少部分的高薪人群，才能大量购物，买车子、买彩电家具，但为什么是我们呢？”

正常的社会是百分之八十的财富聚集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中，这百分之二十的人本该是统治阶层、达官贵人们。

但在无欲神教统治的当今社会，统治者们追求无欲，将大部分财富归于普罗大众，百姓之所以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只是因为社会财富总量受限。

在神教的教义下，人们更是不会将手上的财富用完，容易造成社会生产的溢出，溢出部分神教没有全部销毁，以维持全社会全部民众的低欲望，反而是选择让少数的社会精英来承担消化。

这不是故意放纵这些少数精英，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物质生活吗？

说得更直白点。

如果无欲神教真的想让大家都保持一个低欲望的生活状态，完全可以采取一系列措施。

随便想想就能想到一大堆，例如销毁或者限额购买彩电、汽车等奢侈品、对每个人的花销进行监控、采取严格的监督制度，加重对高薪职业的监管强度、采取全民举报制度等。

无欲神教没有采取相关措施，自然而然的会诱发这些本就拥有高薪工作的人，诱发他们的不满足。

好比经纪人、偶像这些群体，职业本身的高薪资也无法满足他们无止境的欲望需求，他们会以非正规、绕过账面收入的方法，谋取更多的利益，也是人之常情。

无名越想越觉得奇怪，这座他已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好像突然披上了一层迷雾。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自身的变化。

他明明是个不学无术，成绩平庸的躺平青年，为什么他脑子里会蹦出来那么多的想法呢？

社会运行的逻辑，是他能想得明白的吗？

“奇怪了，我是变聪明了？难道是因为我觉醒了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