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仙城宣布与皇城彻底对立时，顾惟接到了叶欢失踪的消息。

当时他正一边喝药一边部署修复工作，忙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的时候接到了亲卫的传信，惊讶的差点儿药都撒了，赶紧放下药碗问了句什么情况。

当初商量的时候可没这一出，他不是该安心的待在万翠山养病等着后半场去揍魔族吗？怎么突然失踪了？

该不会是按捺不住，先回天宫仙府找仙主算账去了吧？

“不应该啊，他都忍了这些年了……符思那边接到消息了吗？”

“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说，不过叶神主的情报网大半都在他掌控中，想来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消息了，说不准叶神主私下也和他交代过？”

“那七十二峰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 少主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在七十二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吩咐我们无事别去打扰……会不会正在和叶神主联系？”

“不会，叶欢不会看着他不吃饭还不提醒他，我去看看。”

正好他去问问，之前夜访而来的仙人是哪位，他虽然大概能猜到是谁，但是没见到面还是不能确定。

顾惟先拿出一张画了剑纹的符纸尝试点燃唤神，结果毫无动静只能作罢。他拉着袖子看了看恢复大半的法衣，上面被龙焰灼烧的大半痕迹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还剩最长的一条贯穿日月的焱痕，留着黑沉沉的印记。

就像还未死心的杨子树，一定要闹一场才肯罢休。

顾惟赶到七十二峰时，符思正坐在阵法旁边的大石头上鼓捣着什么，他悄悄从侧面凑过去看了看，这位神鸟子嗣捏着一个小红石头，交叠的长腿膝盖上摊开了一本图册，正聚精会神的对照着寻找什么。

“听说，叶欢跑没影了。”

？！

丝毫没发现他靠近的神鸟子嗣被惊了一下，抬手雷光就照着他脑袋劈了过来，吓得他赶紧躲避离开八米远，看着地上那个被雷劈的焦黑大坑心有余悸的摸摸胸口。

“你干什么呢我进来都不知道……”

“……你是登仙城的少主，门口的警戒阵法不会防着你，我在找东西，你悄默声的过来干什么。”

看得出来神鸟子嗣的脏话被他活生生咽了下去，那双美丽的金眸看着他满是无语和无奈，回答他后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人进门前和自己说了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叶欢怎么了？”

“他离开万翠山，不知道哪去了，你知道这事么？”

“……在我回来前，他有提醒过我，可能要去做些什么，让我即便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要怕，兴许指的就是这事？”

“哦，你有数就行，所以你在干嘛，这是什么？”

“凤凰曾经送给叶欢的小玩意，他留给我了，我正在找东西。”

“这是天宫仙府的神兽图鉴？这是凤凰一族的资料？你直接通过凤羽联系凤凰大人不就得了。”

“……不，这事和凤凰大人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在挨个翻找正好找到她那去而已。”

符思再翻过一页，叹了口气，面上有些忧郁和感慨的问顾惟他跑来到底干嘛的。

“你就是为了问我叶欢跑了我知不知道？”

“还有之前晚上你接待的仙人身份，是凤凰的族人吧？”

“嗯，说了几句就走了，主要是提醒下这边，暂时不要着急应征，逸方大人那边情况有变，让我们再等等，尽快养好伤。”

“哦，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没什么了，顺便给我解惑而已……听说你一度怀疑叶欢在我出生时来过登仙城？”

“因为他对你的熟悉度太高了，认识没多久就那么有默契……我是不信他说没关系的。不过你要说你们实在投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归你不介意就行吧。”

顾惟好奇的看着他膝上摊开的图册，上面众多仙姿绚丽的凤凰神鸟留影下，有一个格格不入堪称普通至极的瘦弱身影，无比显眼的动了动翅膀。

“好小一只，这好像不是凤凰的子嗣……细细弱弱的，挺像凡鸟的。”

“就是凡鸟，这是叶欢还没继位前养的，也是从他开始，叶欢再喜欢也不养小动物了。”

符思指尖压着凡鸟影像，摸了摸虚幻的羽翼，他也不明白为何属于凤凰的资料里存有这份完全无关的影像，后来看了叶欢留下的记录，才知道是叶欢特意加上去的。

为了不忘记生命的短暂和离别，为了不忘记曾经有只凡鸟拼尽全力化形，只为了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为了告诫自己，这样的机遇未必再有，孤身一人对谁都好。

“也是他用自己的命教会了叶欢……什么是终有一别。”

凡鸟的逝去对当时的叶欢打击不小，以至于他对任何事物再心动也不会有想要拿到手的心思，他宁愿远远看着，成全那份美丽和命运。

“所以我说了，他需要的是并肩而行的战友，不是被人欣赏的金丝雀。”

第96章 还债12

符思并没有像顾惟担心的那样嫉妒或者心酸，只是很平常的叹口气，看着凡鸟的影像沉思。

凡鸟已死，如今陪着叶欢的是自己，有什么好争的？没那个必要了。

他连殷王的事都能不介意，何况死去多年的凡鸟？叶欢既然说了他是唯一有资格和他平齐的存在，那他记住这句话并且做到就行了。

太纠结了自己也很累，就像叶欢说的，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对别人好对自己更好。

“我和凌王谈过了，他还是希望能保住天子。”

“？你什么时候去的皇城。”

“没有，我借了叶欢的名头，在这联系的他。”

当这位神鸟的祖先看到自己时，脸上的表情挺精彩的，末了沉默许久，感慨了句叶欢也变了不少。

“……然后呢。”

“没什么，就正常交谈而已，叶欢说了全权交给我处理，我想过了，没答应保天子万全。”

符思在举行仪式前想的很清楚，天子那边是天道重点观察和保护的对象，如果说这就衰退死亡了，那就说明是天命，他不能参与进去，谁知道会不会被迁怒算在叶欢和登仙城头上。

“他有能力护住天子，再不济回春蛊还在他身上，如果天子真有不测他大可以拿出来给他，最起码保天子轮回不成问题。”

“……咋生气了，他惹你了？”

“没有，我只是突然发觉，很多对叶欢提出要求、向他求救的人，几乎都不会考虑到他的结果会如何，在你眼里他是不是也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做到？”

“曾经我是那么以为的，后来么，也就知道很多事上他是不愿干涉的，他更看重顺其自然，兴许是以前在这上吃过亏吧。”

无所不能？他或许可以，但是不愿，再说了很多事上他也无能为力，例如生命的逝去，他可以干涉也可以强留，却也改变不了终会离开的事实。

有什么意思呢，徒增烦恼和伤心罢了。

“神有什么好做的？其实挺没意思的，搞得我现在都不想飞升的事了。”

少城主发自内心的感慨和同情让一边的神鸟子嗣认同的点点头，他继续翻看着图册，指尖捻着小红石搓搓。

“所以我没答应，也幸亏是我联系的，如果让他联系上叶欢，备不住叶欢会心软帮忙吧。”

“那可未必，叶欢也分远近的，你想想凌王能付出什么代价？保天子等于保国之气运，那不是轻松就能做到的，天道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验证，天道也不希望他去管这事吧。”

说不准凌王就得拿自己去填代价，虽然他身上有回春蛊，但还是那句话，轮回至今还能剩多少能力？就算是叶欢的神造物和权限，到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所以即便凌王求叶欢面前去，叶欢最多也就是随便他，自己不会答应的。”

就像他不能看着叶欢赔上自己去皇城一样，叶欢也不会让老友赔上自己去赌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天子与天命相辅相成，不该干涉，也不能干涉。

“说起来这次老祖宗那几乎全是天宫仙府的神兽……是不是神兽领军在老祖宗队伍里啊？”

顾惟算了算自家的底牌，他在这的职责就剩下了守好家底别被人偷家掀了，还算轻松，开始好奇这次突然加快的征人从军的事。

“你知道谁是如今的神兽领军吗？总不能殷王回去继承位置了吧？”

“他继承不了，神兽领军的牌子是叶欢的战利品，如今已经被他给出去，不在私库里了。”

“少城主、少主，钦州那边传来消息，发现魔族。”

亲卫急匆匆赶来送消息，请两位去登仙台面见仙主。

“仙主影身下来了，请两位去一趟，商量除魔的事。”

“除魔，他怎么没被除，他可比魔族可怕多了。”

符思冷笑着摆摆手，说了句【没空】，旁边的顾惟没有勉强他，也摆出虚弱的模样，递给亲卫自己的牌子，让他去回绝掉。

“都知道我登仙城元气大伤，如今百废待兴都在修养，除魔的事我是无能为力了，毕竟修仙者们也损失惨重，让他另请高明吧。”

“哦，记得说完这话就直接关登仙台，现在能省则省，毕竟我还没好，没法匀出来多余的力量给他挥霍了，有事请他找老祖宗商量吧，我是没办法了。”

“好嘞。”

亲卫深得他心，接了牌子揉了揉脸，勉强挤出悲痛又恭敬的神态，问两位主事的怎么样，在得到少城主竖起大拇指的示意后，拿着牌子去回话了。

“少主啊，我可是得罪了皇城，你可得跟我共患难啊，万一那边耍阴招你可得救我一把，我都这么虚弱了。”

……你只是看起来虚弱而已吧，能要点脸不。

符思无语的看着长吁短叹的少城主，拿一边晾着的蜜糖往他嘴里塞一块，示意他闭嘴。

“别在我这哭，我还不知道你实际情况，你还是回大殿处理事务去吧，仙主肯定还给别家传话，一会儿你就该接传音了。”

“好吧好吧，那晚饭……？”

“自己想办法，我不吃。”

“狠心哦，叶欢不在我都蹭不着你的饭了，回头我就找他告状去。”

顾惟捧着心口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叼着蜜糖呜呜咽咽的走了，符思懒得理他的整理下盘子里晾着的蜜糖，继续放在旁边的树杈上，让盘子落在玉梨花中，继续被花香熏染。

“……”

他看了看手心里还在运转的剑阵，光芒黯淡了些许，但是依旧运转良好，能确定叶欢的状态还好。

他犹豫片刻，指尖压着剑阵边缘调整好字符相对，盯着最后一个剑纹没有去碰，片刻后先前调整好的字符重新回退打乱，长叹口气后放弃了的收回手，继续翻看影像。

仙人解惑后他梳理了叶欢至今的决策和行为，一部分猜测落实，一部分事实得到了印证，叶欢的确没瞒着他，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查到。

可有些事叶欢没有让他查到真相，甚至骗都不骗他一下，明晃晃的告诉他，暂时不能和他说。

例如神兽领军的人选，还有如今的去向。

以及他有些不能确定的预感。

他看了一会儿图册，实在看不下去了的揉了揉眼睛，伸手从腰带里摸出一枚竹片。

上面刻着叶欢的剑纹，和母亲交给他后被他焚毁的那枚一样，是他存留下的影像。

他收好小红石，拿着竹片对着天光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

这边拒绝了仙主的天谕，焚天谷那边更干脆，甚至连仙主影身都没放进去，大漠的结界十分坚固，哪怕焚三世还在闭关，也没让仙主落进去。

“焚天谷没有除魔的义务和职责，我们虽然遵从天道，但并非是你的信徒和下属，恕难从命。”

圣女冰冷的态度给出了答案，她带着人看一眼被拦在外头的仙主影身，转身回绿洲。

毫不给脸的行为让险些下不来台的仙主差点绷不住表情，可说的也是事实，焚天谷没有上去任职的人，只好稳住温和的人设和表情，说了句不勉强，就离开了。

转头就去了万翠山。

因为叶欢生着气跑了而担心不已的邵元正在春来树下沉思，顺便和小话痨树精联络感情，被第十次拒绝正心情不好之际，仙主的影身没找到降落用的仙台，只好敲门。

被扣动结界满心烦躁的邵元抬头，正好看到巡逻回来准备找自己联络感情、顺便蹭蹭吃喝的小青鸾鸟傻站在那，他对面结界外的仙主影身明显也愣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了看两人。

然后没忍住怒火，看着邵元冷笑出声。

“倒该恭喜你，得了神位有了神兵，如今还得了青鸾神兽的垂青……不愧是叶欢的徒弟，真是方方面面都给你考虑到了啊。”

啧，这话真酸。

邵元都懒得起来迎接一下做做样子，嫌弃的扫他一眼，对小青鸾鸟招招手。

“杜仲，傻站在那干什么，晦气东西看多了眼睛会瞎的。”

“啊？哦、哦。”

杜仲愣愣的回头看了看他，最后扫一眼气得不行的仙主，听话的过去，坐他旁边准备汇报工作，习惯性的先拿了块米糕吃。

邵元说了，在他地盘里就得守他的规矩，先吃饱了再干活，所以他已经习惯巡逻回来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再和他说工作的事。

反正邵元虽然嘴上带毒，但是这方面比较容忍他，都是等他吃完再说。

“万翠山与天宫仙府没什么关系，不知仙主降临有什么要事？”

邵元看一眼阴着脸的仙主影身，丝毫没有打开结界和剑阵的意思。

“我这刚刚经历劫难，能力不足以容纳仙主影身进来说话，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另外，也请仙主控制下力气，这万翠山遍布生灵，还有不少病人，可别碰坏了惹了什么因果，回头再说是我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