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穿过结界进去时，被铁链子捆着的杨少爷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是坐在那盯着石壁发呆。

听到声音他动了动眼珠，扭头看过来。

“……”

邵元没有说话，径直上前坐在他对面，抓着他被绑着的手腕看了看脉象，有些意外的扫他一眼。

“你爹给你下蛊了？他让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让我来送死啊，等我死了他就有理由找你问责了。”

这位义子低垂着眉眼说了真话，完全没有替自己这位继父掩盖的意思，坦诚的态度让邵元都很意外。

“我知道俞子桑根本不在你这，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他。”

消瘦的青年看着他给自己号脉的手，片刻后抬眼盯着他片刻。

“万翠山的大师兄，我可是你仇人的儿子，你还给我看病？还真是医者仁心啊。”

“祸不及子女。虽然我的确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但你在你爹那也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工具而已，我和他的恩怨没必要发泄在你的身上。”

“……”

他沉默的看着邵元拿出一方手帕打开放在旁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针布摊开，选了一枚银针对自己的手臂开始行针。

银针刺入肌肤开始调整角度，上头附着的一丝翠芒顺着脉络钻了进去。行针的顶级医师凤眸一抬看一眼他的神态，确认他没什么特殊反应后，继续垂眸寻找藏起来的蛊虫。

他完全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并且缓慢的往上走。

“其实，父亲也没怎么得罪过你。姑母为了自己派人来万翠山打扰你……父亲也没办法阻止。”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杨少爷还是想替自己这位所谓的父亲说说好话。当时姑母想请邵元入宫做自己的医师时父亲也反对过，可惜没什么用。

“父亲得知消息时也反对过，说你性子高傲也反感与皇室有所牵扯，必然不会接受。可姑母觉得只要利益给的够多，你总是会心动。”

“可惜，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

奇花异草、孤本秘方、难得的纯净血脉的美貌女子、失传许久费尽心力寻来的仙家秘术，邵元一律不收，全都让人带了回去。

备受挫折的自家姑母又为了赔偿归隐山庄的事忙的心力交瘁，等事情过去后她思考许久，选择去和国师寻求方法。

再然后就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看护不力被责罚，到最后父亲对他彻底失望，给他下蛊后派他来送死。

“我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

邵元懒得看面前这个彻底摆烂的人，在脉络里游荡的翠芒已经找到了蛊虫，并且包裹住了已经被毒瘫的蛊虫往外拽。

“至少你母亲还在，你要看着他被你父亲苛待？连你都能被丢过来送死，你觉得她的处境能好到哪里去？”

“她已经失踪了，据我所知，应该是父亲把她送去国师那里了。”

邵元看着苦笑的杨少爷，蛊虫的剥离之痛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有提到相依为命的母亲时，黯淡的眼睛里才有了痛苦挣扎的光芒。

“我被派出来之前母亲就失踪了，我只查到她被送去了国师那里……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国师与你姑母关系匪浅，也会对你们自己人下手？”

“自己人……我们配吗？”

国师是什么人，与天子平齐共享龙椅，那人间至尊都对他礼让三分。即便现在天子对他有所怀疑并且加以斥责，可他依旧能坐在他的高台上被众人朝拜仰视。

“他的名声那么好，信徒那么多。我们算什么，最多算他的棋子而已。用完就丢罢了，可笑的是父亲和姑母都看不透这一点。”

高位者对自己手里的棋子恩威并施，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和对他的服从。

可惜沉迷在权利中的父亲和姑母还幻想着能以他为后盾万事不愁了。

“或许他们从没想到，只要国师想，那些造孽的烂账就得他们背。”

“……你比你爹清醒。”

杨少爷的清醒和自知让邵元稍微找回了一些对他的看法，他没有沉迷在那些权利和富贵里，脑子还算清醒。

“我当然清醒，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我就知道他是多狠心的人，可惜我深陷其中母亲又被他挟持，始终都难以脱身。”

蠕动的东西已经到了喉间，他下意识的扭头呕了几口，然后盯着吐出来的蛊虫几秒，又吐的稀里哗啦。

这几天都没吃什么的他只吐出来一些液体，最后咳得脸色泛红。邵元看了看他吐出来的东西后起身拎着他挪远一些，顺手把针拔了下来。

“痛感恢复了？”

“…………恢复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少爷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就感受到了饥饿灼烧肠胃的感觉和手臂上的痛。他茫然的看着邵元拿起摊开的手帕垫着手，捡起来那枚绿球，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那是……？”

“你父亲赠送你的蛊虫。”

邵元看一眼震惊发傻的他，手帕被掌中亮起的翠光洗净，连带着上面的小绿球也褪去面上的褐色细纹，露出里头瘫了的青色小虫。

那小虫僵直着仰面朝天，细爪伸直，垂下的头部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好和他对上视线，给还在缓和的杨少爷吓一哆嗦。

“你，你会蛊术？”

“我问你，你想复仇吗？”

邵元看着他，手中的蛊虫被翠光压制的动弹不得，面对神威的杨少爷也如同他手里的蛊虫一样，僵在原地以为他在开玩笑。

“复仇……？”

“他如此对待你和你的母亲，你就这么认命了？”

“……”

“你的母亲被送去了国师那里，不出意外大概会成为培育蛊虫的宿体……你现在有反抗的力量，却不敢付诸行动？”

杨子树的手段和作为他都看在眼里，他的确没有勇气去反抗。

他怕自己也被做成毒尸、怕自己也像夏夏那样被审讯拷打生不如死、怕自己也被国师弄成当初那位侍卫的鬼样子。

但是，那是相依为命的母亲。

那是为了保护自己反抗父亲，被送去国师那里生死不明的母亲。

他要还因为害怕选择漠视，那真就连人都不配做了。

“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也可以提供你我知道的情报。但是，也请你答应，会治好我的母亲。”

能在杨子树手下活到现在，自然知道他不少秘密，更何况是他的义子，不得不说小黑这份大礼，的确很合心意。

邵元心里给小黑猫记上一功，看了看手里装死的蛊虫，想起了自家那条跟着俞子桑回去造反的母蛊。

装死的样子都一样，没出息。

“我答应，希望你足够坦诚，不然我会让你后悔对我说谎。”

“现在，跟我说说国师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