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不能。海丽莎，我只是半神。”

“可是您刚刚说了，您与神周旋成功了。”

“可我也说了，我付出了代价。既然要谈判就需要筹码，而你们大师兄已经没有筹码了，他已经连代价都无法付出了。”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夜炎交给我，这就是他唯一的活路。”

“我知道了，那么叶师兄，我先回去了。”

叶欢点了点头，说了句慢走。海丽莎泪眼婆娑地擦擦眼泪，失望的行礼离开了。叶欢目送她拐弯消失，转身到一边休息用的帐篷里坐下，戳了戳冒头的雀鸟。

“别装睡了，你和焚三世谈好了？”

“没谈拢，他不答应，还要揍我。”

雀鸟叽叽喳喳地哭诉着叶欢一离席，焚天谷的这位大师兄就恢复了冷脸，对他冷嘲热讽不说，还笑话他活这么大还这么天真，最后不止不答应交易，还劝他少作孽免得被天打雷劈。

“你天真？你天真？？焚三世也会开玩笑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叶欢震惊的把它掏出来放在膝上，忍不住笑出声的抹了抹眼角。雀鸟再次受到来自叶欢的嘲讽，骂骂咧咧地啄他的膝盖，气得翅膀扇动着要抽他一膀子。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亏我还帮你留意情报你就这么对我！叶欢你个没心肝的！都不帮我！”

“行行行我帮我帮，说说吧，你提了什么请求？”

“……还是大师兄的事啊。”

“难怪他说你天真，你还没死心吗？我明明说过了，即便是神，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俞子桑，你不要犯这种大错。”

“我没说死而复生，我是让他找人！”

叶欢愣了一下，捏着雀鸟的羽冠搓搓，意思意思地安慰他一下。气得雀鸟张嘴就叨他一口，跳着脚喷他。

“我不相信大师兄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可顾惟那边不是帮你推算过，【如朝露般转瞬即逝，如槿花般朝生夕死】。他的批文可没有出错过，你还觉得俞景然活着？”

“我没见到他的尸骨，我就绝不相信他死在了外头。”

雀鸟安静了下来，蹲在叶欢的膝盖上坐下，可怜的像个小落汤鸡，被雨淋得无处可躲只能蹲下瑟瑟发抖。

“我不相信他死了，他就算死，也一定会回家的。”

“……你们感情深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你大师兄的流光弩没动静，我帮你看着呢，放心吧。”

“多谢，明明不是神兵，却还要麻烦你帮我留意动静……”

“客气了，虽然不是神兵，但也出自我们归隐山庄，何况你也帮了我许多。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也该帮你留意一些消息。”

“有时候都不觉得你是冷血的神明，你身上还保留着人的一面吧。”

雀鸟仰头看着沉默的叶欢，翅膀拍了拍他的手。

“焚三世说，登仙城都找不到的人，他自然也没有办法。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找圣女，或许她那里能给我一些建议？”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祭司掌管秘术，但是力量依托神明，没有神力一切白搭，所以想找人就得跟焚三世这个继任者借助力量，怎么也逃不开他那一关的。”

叶欢看着雀鸟看过来的眼神，可怜无助的小模样配上那湿漉漉的小眼神，比了个停的手势，拒绝了他的眼神攻击。

“少来这套，我可不掺和进去啊，你自己找焚三世求情去。”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你没肝没肺没有同情心，你们归隐的大师兄也跑了了无音讯，你明明最明白我的苦心。”

“闭嘴吧你，唱得真难听。”

暗影阁副阁主俞子桑长相阴柔邪魅，性子扭曲不定，做事全看喜好，标准的凭喜恶做事全看心情干活的反派美人。可惜只要一开口唱歌，哪怕身处最热闹的集市，也会在一瞬间造成空无一人的效果。以前被荼毒的是阁主，阁主闭关后被荼毒的是他原来的大师兄俞景然，俞景然失踪后叶欢因为情报往来的关系，成了第三个倒霉蛋。

最后还是叶欢被他的歌声荼毒的实在无法忍受了，警告他再在他面前唱歌，就把他当棍子一样撅了当柴火烧了，他才彻底闭了嘴学乖了。

“我大师兄就从来没说过，我唱得难听……”

“我又不是你大师兄，再说了我大师兄也没有杳无音信，他偶尔也会写信回来的。”

“唉，你不懂，你想象不到我知道焚三世是【七曜】的人时有多激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有希望了。要不我才不管什么杨子树还是杨大树的事。他们圣女有自己的打算，我又不像你，必须得管神兵的事，不好脱离这里。”

雀鸟满脸沧桑的叹着气，小脑壳垫在叶欢膝盖上，背后垂下的尾羽随着微风轻飘飘地晃了晃。

“可是焚三世拒绝了我，他不愿意帮我查，说顾惟的批语不会出错，而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第13章 血脉3

“所以呢，你们的第二份交易黄了？”

“黄了，杨子树现有的情报我给他了，毕竟他遵守承诺，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和顾惟的关系很好，顾惟那里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能想的办法都替我想了，但是结果还是没变。顾惟毕竟还不是神，还没有飞升成仙，所以我想或许焚三世能有办法，可他不愿，我也没辙。”

“我也帮你问过符思了，即便是他，也做不到。”

“符思擅长的是厮杀，不是追查，好家伙你还让下一任的护城神兽查事情？他不需要坐镇登仙城和七十二峰？”

“你醒醒，他是下一任，他爹娘还管事呢，你直接让人家不干活了是吧。”

“……符思也不行吗？可我觉得焚三世有所保留，他有办法却不愿意去做，哪怕我代价都准备好了也不行。”

雀鸟身子一歪摊在他膝盖上，双目无神宛如死鸟，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叶欢怜悯的伸手顺了顺他的肚皮，啧啧出声。

“你吃了多少，肚子都撑得滚圆。是不是你把人家吃怕了。”

“？会吗？我、我吃太多了影响到焚三世对我的评价了？所以不愿意帮我查？”

“当然是假的，我只想说符鸟与你状态相通，它吃的这么撑，会影响到你的。”

说什么你都信，简直就是个小傻子啊。

叶欢看着气得躺在他膝盖上，对他骂骂咧咧控诉他欺骗自己的雀鸟，拈着他的翅膀末端，摸了摸那一抹浅浅的金色。

“焚戚的事也该告诉我了吧，你说，是圣女毒杀他的，为了救濒死的焚三世？”

另一边的焚三世孤身一人走过空荡荡的大殿，一路走到王座前对着谷主单膝跪下，手抚胸口低头行礼后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看着自家有些疲累的师尊，片刻后垂下头。

“师尊若问我是否后悔，我的答案依旧不变。”

“……三世，小戚已经不在了，若他还在，他不会愿意看你这样对待自己的。”

谷主示意他站起身到自己身边来，焚三世听话的起身走上台阶，坐在王座旁边的地上，任由谷主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看着大殿门口值守的弟子们，没有回答。

“你与烬华同出一国，血脉又是如此相近，有什么事过不去的，让你恨她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她？”

“……我不恨她，我恨的是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有抛下小戚上战场、如果当初他能再撑住些没有濒临死亡、如果他有些戒备心在院子里放一些禁制，或许烬华就没有机会闯进他的院子，给小戚送上毒药看着他吃下去。或许小戚就不会死，依然会在望月楼里等他回来，笑着喊他一句大师兄。

他本就活不长，为什么临死前的一点温暖都要被人夺去？甚至夺去的借口都是因为自己。

他恨烬华吗？他恨不起来，因为知道烬华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她在履行她的职责，她在所谓的外人和自己之间选择保住自己。小戚也明白，所以小戚明知道圣女递上来的那道沙枣蜜饯里放了秘药，企图换命，他也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最后撑着一口气等自己赶来，死在了自己怀里。

“烬华自知对不住你，所以甘愿承受你给的惩罚，她退居绿洲交出所有的权柄，只想让你放过你自己。三世啊……小戚即便是圣子，但在她心里，你才是真正的家人。”

“我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我才更加难过，我才更想死。”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不是他。

焚三世闭上眼睛，靠着自家师尊的腿埋头叹气。谷主抚摸着那柔软卷曲的长发，想想之前圣女对自己坦诚的旧事，对自家两个孩子纠缠不休的恩怨头疼不已。

“怪我，当时我闭关正在关键时候无法出关，等出来后，烬华被你关进了绿洲，你从归隐山庄回来，身边的夜炎也没了，还不肯和我说缘由。”

“你只跟我说，你想做圣子，求我成全……三世，你是想替小戚守住位置吗？”

“…………是。”

傻孩子啊……

谷主叹口气，心疼的摸摸膝上沉默的首徒。焚三世想起了刚才雀鸟对自己提出的请求，伸手捂住眼睛。

【我大师兄失踪了，顾惟的批文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但是我不信。】

【我没有见到他的尸骨，我绝不信他死在了外头。】

【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不论……是生是死，我都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愿意与他共享寿命，我只想让他回家。】

雀鸟的请求让他想起了自己，当时他试图为小戚延寿，失败了被反噬自身，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抱着小戚的尸身去了归隐山庄，在庄主面前请求帮助，希望可以见见叶欢。可叶欢在之前就闭关了，无法见人，庄主也无能为力。最后实在不忍心，就带着他去见了还在沉睡的叶欢。

当时叶欢被无数红线捆着周身，木偶一样的坐在巨大的阵法中央，靠着一把黑雾缭绕的剑垂着头没有声息。庄主指着叶欢告诉了他小戚的真实身份，他眼看着小师弟的尸身脱离了他的怀抱，主动落在了叶欢身边与他靠在了一起，才知道原来叶欢已经尽力帮忙了。

【那么，作为最后的请求，希望庄主可以成全。】

他留下来夜炎，回了焚天谷。第一件事就是和圣女决裂，强硬的把她关进绿洲，第二件事就是主动接了焚天谷的相关权柄，将自己的心腹安排好。最后在师尊出关时，遵照小戚最后的意愿，对师尊说他是病逝，与任何人都无关。

他在与圣女决裂前问过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知道一旦她对小戚动手，自己就不会原谅她。失去神明赐予的力量，作为祭司的焚烬华与普通人无异，到时候她会连作为圣女的力量都无法顺利施展。

【我知道你或许可以渡过难关，因为你是神明的子嗣。但是我赌不起，小戚也赌不起。】

圣女跪在他面前，昳丽的脸上没有被放逐的愤恨与怨怼，只有恬淡的笑容和不后悔的决心。那双金色的眼眸印着他愤怒的神情，毫不畏惧。

【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此被你放逐我也不意外，可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回答你。】

【我只是做了个选择而已，即便我从此不得解脱、即便我也很痛心。】

只是做了个选择而已，即便不得解脱、也很痛心。

“小戚作为圣子，和烬华关系也很好，小戚不在了，想必时刻她都在责怪自己。”

“是啊，她甚至将废屋都保留了下来。”

可她没问过我是否愿意这样，堂而皇之的接受小戚的命活下去。

“三世，放过烬华，也放过自己吧。你有神明的血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不如请顾惟批算小戚的方位，师尊替你接他回来，如何？”

“不必了师尊，不会有结果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类，不会有轮回转世的机会的。

焚三世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带着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带着别人看不到的满手血腥。

“罪孽深重的神明，不配拥有自己所钟爱的信徒。”

但是，至少再让他多看几眼、多看几眼小师弟原本的样子也好。

哪怕他就要彻底消失了。

“师尊，谢谢您，特意请叶欢前来。”

让我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了无遗憾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