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狐狸最好命
作者:三夜天 | 分类:仙侠 | 字数: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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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二 红线情牵
天慢慢转寒了, 一日比一日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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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素来以端庄素雅的白为色调,愈发显得清冷。白执围了一张白虎皮做的褥子,正窝在圈椅里晒太阳。
他手里拿着本书, 除了翻书时不得不动一下手指之外, 其余时间都老神在在的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活脱脱像位风烛残年只顾养生的老人家。
手边还摆着张矮桌, 桌子上放着三只烧得极旺盛的暖炉, 还有一摞书——
低劣粗糙的纸质散发出刺鼻的油墨味儿,一看就是不知他从何处搜罗来的话本儿。
庭院中的棠梨花开了又败,白里带着一点儿鹅黄的花瓣纷纷落落的洒下来, 落了他满身,白执也不去拂。暖暖的阳光洒下来, 将他的银发镀上层浅浅的金黄, 两只小雪狮在他脚边跳来跳去追着只琉璃球跑。
远远瞧过去, 倒似有一片岁月静好的假象在。
君玄在白执背后站了很久,叹口气, 终于还是狠心打破了这份假象,走上前去。
“九叔,你也忒不够意思,我母后身怀有孕之事你早已知晓,为何从不对我说起?”
面向白执时, 君玄已经换上了如昔笑容, 徐徐晃着手中的画扇, 眉眼轻佻。
白执动也没动, 更没看他, “挪挪地儿,你挡着本帝的光了。”
“……”君玄抬头看了眼太阳, 撇着嘴往旁边挪了半步,心道:你怎么越来越事儿了,失恋的人都这样吗?
“本帝说与不说,你如今不也都知道了?”白执淡淡道,翻过一页书。
“这怎么能一样呢?”君玄嘴角一弯,“您早告诉我,好早让我高兴高兴啊。您是不知道,我盼这个弟弟盼了究竟多久。”
白执抬眼斜他,“到底是太子还是公主,尚未可知,你别高兴得太早。”
“太子。”君玄“啪”得将扇子一敲,笃定地笑道:“必然是太子!”
白执缓缓移了眼,又转回去看书了,仿佛陷入书中世界不愿再出来。君玄站旁边又叨念了几句,说什么自己巴不得天君再给他添个弟弟,他宁愿将全部家产拱手相让,也不愿意继承劳什子天君之位。
“孤家寡人守着那么多规矩,九叔你说说,做天君有什么好?”
君玄跟白执发牢骚,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回应,嘴边的笑便一点点儿凝了起来。一抖衣摆,拉了张竹凳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只药匣搁在桌上,缓缓推到白执手边。
“东西你拿回去吧,他不要。”
白执正在掀书,闻言一顿,望着退回来的药匣,古水无波的银眸中起了丝波澜。
君玄铺捉到对方沉默中溢出的一丝痛楚神色,同情地叹了口气,道:“别怪我办事不利,这药你托谁去送都没有用。
“狐到底是狐,这以龙血为引的极品金丹,实非妖界能有,他又岂会猜不出是你送的?就为了这个,还害得云察差点儿又跟我翻脸。”
……
“既然帝君口口声声喊着我是您的劫,那好,欠你的,我这就还你。”
……
当日在皇陵,胡说亲手抽了自己的仙筋仙骨来还白执的三节龙骨。抽筋拔骨之痛堪比元神尽碎之苦,仙骨一除,便会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为孱弱,想要重新修炼更是难比登天。
甚至,极多数人根本熬不住剔骨时的痛楚,就此陨落,魂飞魄散。
皇陵时,胡说誓要与他此生不复相见,恩断情绝,但他又怎舍得真正与胡说恩断情绝。
深知狐族经过三百年前的灭门惨剧后,如今正百废待兴,狐王府上下穷到吃土,根本拿不出钱给胡说疗伤养病,便只能绞尽脑汁地往狐王府里送,金丹、灵宝,零嘴儿、补药。
他人没法儿去巫云山,就托君玄去送。
借着云察这层关系,君玄想见胡说倒不算难,送也只说是君玄送的。云察为了让胡说早些恢复,倒是默认了白执此举。
偏偏胡说伶俐得紧,只瞧一眼就让白执辛苦撒下的慌言无所遁形。
药里掺了白执的龙血为引,白执的气息,他又如何觉不出来?
于是,抬进门儿的东西又一箱箱一件件地抬出来,他心冷得比九天外的玄铁还硬,说要跟白执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寸步不让。
云察见此,就顺了胡说的意,彻底跟白执划清了界限。
连着君玄都受到牵扯,云察气他明知陆离就是白执的一缕分魂,竟还装模作样地瞒了他三百年。
“此事的确是本帝考虑不周,难为了你。”
东西被退回来也不是第一次了,白执倒是不太意外。但他垂眸望着药盒,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发怔。
君玄笑:“说到这儿,九叔,你家狐狸怎么好的不学,偏学着跟云察一样成了高冷的性子?”
白执苦涩地弯了弯嘴角,“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最后一次见他,皮肉伤倒是差不多愈合了,但你知道,拨筋抽骨造成的皮肉伤微乎其微,主要是神魂。”
白执默默听着胡悦的伤情,仿佛一个字都不愿错过,眸中时而露出几许心痛。
“听云察说,当日他回去后差点儿魂消魄散,是狐族的几位长老们耗尽了毕生修为才勉强保他魂魄不散。元神又碎了个七七八八,只能以廉价的草药慢慢温养,也不知要养到何时才能复原。如今……
“如今,我见他倒是要比凡人还虚弱几分,整个人都快瘦脱了相。一日里清醒的时间不过半刻,其余时间都在昏睡。”
“咳,咳咳!”
听到此处,白执忽然一阵呛咳,他捂住嘴,喉结滚动,皱着眉似艰难地吞咽下点儿什么。
手中的书掉在膝头,又落在地上,跌入落花之中。
白中带着点儿鹅黄的花瓣上,一滴一滴染上殷红。君玄先是一愣,转而一惊,折扇一转拨开白执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脉。
望着白执唇角血迹,探他脉搏,“九叔,你做了什么?”
“本帝什么也没做。”白执抽开手抹去唇边血迹,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淡声道,“也就闲着没事儿时,看看书。”
随着捡书的动作,衣袖往上抽了一寸,露出半截小臂。
君玄这才注意到,白执左手腕上正绕着一截红线,线的另一端缠在中指的根节处,是他一身素白中唯一一抹灔色,映着略显苍白的手背。
于凄寂中平添几分温柔缱眷。
像是系上去的,又像是隔着薄薄的皮肤温养在经脉中,若隐若现。
君玄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白执,而对方脸上过分平淡的表情却似乎在说此事再平常不过。
“九叔,你佩戴的手绳跟指环,当真别致。”
近乎叹息的语气。
“是么?本帝也这么觉得。”白执轻抚着指根红线,笑了笑,“是胡悦送我的。”
“你若真心放不下为何不去找他?”君玄道,“你让谁去帮你送东西都抵不过你自己亲自去跟他说一句话,‘对不起’,就一句‘对不起’。这么难,有这么难开口么?”
白执脊背微绷,避开君玄的视线,淡声道:“谁说我放不下他,三百年前能,三百年后的今天,也一样能。”
“你若能……”君玄抓过白执的手腕,“你若能,就不会用自己的心头精血去温养他的筋骨。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来么,左手连心,你左腕上缠的根本不是什么红线,而是狐狸断掉的仙筋!”
“……”白执的脸色唰得一白,血色尽失。
“你若没勇气见他,即使温养他的筋骨又能怎样?”见他这般,君玄语气稍软,“即使你为他温养一千年一万年,即使你耗尽自己的精血耗尽自己的元神,他根本不会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些,你不说,他是不会知道的。”
“这是本帝自己的事,不需你管。”
白执嘴唇颤了颤,轻声说,用衣袖轻轻遮住了手腕的红线。
“我就搞不明白了,不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你直说便是,怎么……”君玄好气又好笑,指着白执说,“我原以为你是心性太冷才显得不近人情,如今看来……九叔,跟我一比,你就是块木头。”
“骂人的同时,你倒是顺道儿把自己给夸了一遍。”白执淡声道,把书翻回原先读到的那一页,又去用心揣摩了,不再看他。
“让我瞧瞧你看的是什么书。”君玄猝不及一把抽过他的书,翻到扉页念道:“《霸道王爷的……傲娇小逃妻》?”
“还给我。”
白执有点儿慌乱,伸手去夺。
“哈?桌上还有?”君玄把这本儿往怀里一揣,又抱起桌上剩余的一大摞,抱起就跑,边跑边挨个儿念。
“《冷情帝王的漫漫追妻路》,《高冷王妃带球跑》,《倒追小狐妖的一千种方式》,《论妻管严如何养成》,《狐族天生最怕什么》……”
“住口!”
白执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施了个定身法将君玄定住,冷冷道:“敢再念一句,本帝这就绞了你的舌头。”
“……”
君玄不念了,但嘴里的话还没停住,笑更是止不住:“早听说你从人间搜罗了许多话本子,我父君还不信,非说你是得到了什么秘法在闭关修炼。哈哈,他老人家肯定怎么都想不到,生性凉薄的白执帝君有一天竟也会偷看小话本儿,从上面学人家怎么……”
“还不住口!”
白执恼羞成怒,干脆连君玄的嘴也给封上。
“唔唔唔……”君玄似有没说完的话,眨着眼睛拼命挣扎,“九……唔唔唔……”
白执一本本把书捡回去,抱着书回屋喝了个茶,把君玄晾在了院子里。半晌午的时候下了雪,君玄心酸的动也不能动,等白执出来的时候早已变成了个雪人。
“唔唔唔……”君玄一看到白执就开始拼命眨眼,好像很着急。
“你还想说什么?”白执气还没消,只解了君玄嘴上的印,还没放开他。
“险些误了大事。”君玄道,“我今日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狐族已有三百年无人做主,如今胡悦回来,各大长老都急着推他上位。”
白执皱眉,“这么快?”
“说的是啊,他伤还没好,但长老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他认祖归宗。”君玄说,“但是,依狐族的规矩,凡是外族血脉想进他们的宗祠,都必须挨几道雷劈,淬炼筋骨,易经洗髓。”
听到“雷劈”二字,白执眼中划过丝猝不及防的惊乱,“胡悦是狐王唯一的嫡亲血脉,怎么能算是外族?”
“你先给我解开。”君玄道,“我胳膊都麻了。”
白执不耐烦地撤了封印,“你说清楚。”
君玄活动了活动手脚,道:“胡悦的确不是外族,但因他曾化为膏药狐流落在外,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依然得经历这场雷劫。
“当然,狐族自个儿打的雷自是比不过天谴的雷劫,倒也不难承受,只需一两百年的道行已经足够。麻烦的是,胡悦刚抽了仙筋仙骨如今身子弱的连凡人都不如,赶在这个节骨眼儿,我怕他……”
“何时?”
白执不等他说完,问:“他们安排他何时进宗祠?”
这个“他们”白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指的自然是狐族的那些老顽固。好像若他们此刻在这儿,咱们帝君会生生将其碾碎——
这帮臭老头儿,是不是仗着小狐狸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敢欺负人?!
云察也不太确定,说:“我是无意中听云察提起,应该就这几天。好像——”余光无意中瞥见天边颜色骤变,目光一沉,“马上!”
话声未落,只听“轰隆隆——轰隆隆——”的滚雷就从巫云山传来。
根本不像君玄说得这么轻松,在帝君府隔这么远听起来都振聋发聩,可想而知现场的状况究竟有多么惨烈。
怕是比三百年前胡说受天谴那次来得更甚。
白执一震,背后瞬间升起股凉意将他浑身的血液冻结,心开始极速地往下坠。
三百年前胡说浑身是血站在雷火中的模样重新在他眼前浮现,心慌得发颤,未加思考,白执近乎本能地转身往巫云山而去。
一如前世,陆离拼命地跑向东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