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抱着他, 穿过练兵的校场。

快到主帅营帐的时候，胡说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伤好啦？”

“嗯。”陆离应他。

“那……你还记得我吗？”胡说歪歪头，试探地看着他, “之前在山洞里的那段日子, 你还记得吗？”

陆离没说话, 只把他抱进帐子里, 找出一套自己的干净衣裳给他。

“去后面换。”

陆离说, 指了指身后的屏风。

少年的衣裳都被鞭子打破了，水灵白嫩的小臂在褴褛中若隐若现，伤口处还渗着丝丝血珠。

“哦。”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胡说有点儿兴致缺缺，他接过衣服慢吞吞往里走。

伤口是假, 是他用法术变化出来的。不然, 任哪个凡人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抽了不得皮开肉绽。他若仍毫发无损, 岂不露了馅儿？

但伤口虽假，痛楚却是真, 疼得他指尖儿发颤。

身后，陆离望着少年纤薄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等胡说换好衣服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许多点心，还有半只烧鸡。他眼睛一亮, 撕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塞, 谁知被陆离打了手背。

“等会儿！”

胡说委屈地瘪瘪嘴, 有点儿不乐意。狐狸, 打从生下来就最爱吃鸡嘛。

陆离找来金创药, 轻轻撸起少年的衣袖，在他纤细的胳膊上撒了些, 才放他去吃。

于是，胡说立马又喜滋滋的了。

“真好吃，做人真好，天天都有好吃的。”他吮了吮手指，吞下最后一口肉渣，由衷地说。

陆离站在沙盘前，摊开一张军事图陷入沉思，不时地圈上一笔。

隔了很久，淡声问：“吃饱了？”

胡说还没说话，先抚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儿。

陆离一顿。

胡说有点尴尬，“那个……”

陆离倒没因为他打嗝就嘲笑他，而是说：“军营危险，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既然吃饱了，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我不回。”胡说有点儿无措，站起来说，“我才不怕危险，我可是妖……”

陆离抬头，“妖？”

“妖……要，要参军的人！”胡说挺了挺小胸脯，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来参军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两军交战正到决胜时期，身为秦人，我怎么能不贡献自己一点儿能力呢？”

“唔。”陆离第一次望着他笑了，“我怎么没看出你有什么能力？”

胡说以为对方在取笑自己，立马不服气，“杀敌不成，至少我还能救人。别忘了，你就是我救回来的！”

是啊，费了好多心血和灵草呢。

“……”陆离敛了笑，认真盯着他，“你确定要参军？”

“嗯！”

“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本王便应了你。”陆离道，“待叶青回来，你去找他报个到，把名字登记在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胡说（yue）。”

终于能留下，胡说心满意足地说。

不过，他明明记得以前好像跟陆离讲过自己名字的，但对方似乎忘记了，这让他心里结了个小疙瘩，有点不舒服。

.

叶青回来，胡说找他报了到。

军中将士都对陆离为什么留下胡说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表示很不理解，甚至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还专门拨给他一顶小帐篷住，就扎在帅营旁边。

而且一日三餐，顿顿有肉。要知道，将士们都惨得要吃土啦！

营帐里，叶青微微皱眉，“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万一他是敌国的细作呢？”

陆离摩搓着腰间的玉佩，“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细作。”

叶青垂眸，“悦神找回来了？”

“嗯。”

“找回来就好。”叶青说，“要是被有心人得到，说不定会让你玉碎人亡。”顿了顿，“从哪儿找回来的，你不是说上次被‘那边儿’的人追杀时搞丢的吗？”

陆离淡淡一瞥，“你猜。”

“难道是……那个叫‘胡悦’的少年？”

陆离投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叶青瞳孔微震，“他就是救你的那只狐妖？！”

“如果昏迷前我没看错的话，又或者不是幻觉的话，我想，他应该是只狐妖。”陆离沉沉地说，“不过应该年纪不大，还嫩得很。”

“看得出来，跟你比他的确还嫩得很。”叶青笑，“看他的高兴劲儿，怕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陆离没笑。

叶青正了脸色，走过来问：“殿下的意思是，想借用这只狐妖的能力退敌？”

“他能不能为我所用尚不确定，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陆离说，“不过，既然他选择留下来，本王不如顺水推舟。”

“你想顺水推舟当然可以，但未免也太费粮了。他可是狐，得一顿一只烧鸡的养着。

“要知道军粮迟迟不到，现在将士们饿得都只能吃树根了，再过几天说不定连树根都没了，只能喝西北风。”

陆离陷入沉思，这的确是个很现实也很棘手的问题。

这时，胡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十分不悦地说：“陆离，你怎么搞得，凭什么只给我吃鸡腿，给大家都吃草根？”

“……”

“……”

陆离跟叶青对视一眼，胡说的反应让他们都有点儿出乎意料。

叶青更是扬了扬眉毛，像是听了笑话般乐不可支，说：“哎，想不到你一只——”

胡说瞥他，“嗯，一只什么？”

一只狐妖，竟还这么有怜悯之心，同情这些凡人。

陆离递给叶青一个微冷的眼神以示警告，后者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补救。

“一直，是‘一直’。想不到你一直都与将士们上下一心，只要保持住，我们大秦获胜就指日可待。”

胡说撩着眼皮扫扫他，摆明了不相信他刚想说的是这个，不过也没戳穿。

不再理会叶青，道：“刚才我在军营里转了两圈儿，为什么看到很多伤兵都在挖树根，是不是粮草不够？”

陆离没说话，就是默认。

“我不吃鸡腿了，以后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离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复杂，“即使粮草不足，一只鸡腿还是有的。”

狐狸是肉食动物，跟着大家吃草好像不能行吧？

叶青比较上道儿，立刻配合地说：“怎么说殿下都是王爷，断不能跟着普通士兵一起吃草。鸡腿是他的口粮，既然他想给你，你就安心吃吧。”

“你是说，我每天吃的都是……”

“是啊，都是殿下的那份。”叶青叹了口气，“不过军中目前也只能一餐饭供给一根鸡腿了，他给了你，自己当然就吃草吃土了呗。”

“陆离，你……”胡说有点儿感动。

这凡人是不是傻？怎么会把自己的口粮让给个不相干的人？

其实他们做妖的，有法力傍身，即使几年不吃不喝不睡都死不了人。他、他只是嘴馋了才想吃鸡腿，并不是非吃不可啊。

“做什么这样看我？”陆离微微一笑，“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我没吃过？我是因为不喜欢吃肉才给你吃，你别多想。”

“……”叶青翻了个无语的白眼，默默退出了营帐——

殿下这欲擒故纵、收买人心的伎俩，做的未免也太刻意了吧。

偏偏胡说小傻瓜还就吃这一套，明明听出陆离说的是假话，他不往坏了想，非要觉得对方是为了减少他的愧疚才这么说的，于是更加感动，直到心中小鹿乱撞。

除了爹娘和云察，没人比陆离对他更好了，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