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已经残破了一角，破损处只有米粒大小，却依然令陆子清心疼得不行。和这花瓣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旅程，带着他爬上了这么高的山，此刻这不是怜悯之心，而是剑心本心。

一道剑气从花瓣中一闪，陆子清感受了一下第八峰的山门，这里一般都会留有前辈剑仙的提示。

山门上面高悬四个字：“都中多天”。

在霄云派，这四个字是离大乘境界只差一步的意思，缺乏的是唯一的道，因此只能在门外徘徊。

陆子清战栗了，这是仙凡之间的差距，难道是说，凡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入此地么？

不会的，在白浩然留给自己的记忆中，其实兜率峰并不是这样的。由于元神的损失，那些记忆也已经变得很模糊，但是有一条规则，陆子清是知道的：如果仙童可以从九峰逐一上到仙剑台，就有机会领悟到不灭剑心，奠定日后飞升的基础。

难道是由于蓬莱山的坠落，激发了某种禁制，不让人进入第九峰？

陆子清随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那些死木剑仙们刚一见面的时候就说了，还是可以去的，但他们只有很慢很慢的办法。他们似乎是知道这里的情况的，那这里就并不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多想无益，陆子清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这片花瓣，试图让它再度恢复新鲜花瓣的莹润柔软。它已经是李婉儿，是苏溪，是陆子淑，是自己要回家的理由，是精神的寄托，是剑心的执着，是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那个唯一欠缺的道法，究竟是什么？凡人几乎不能达到的道？

慢慢的，陆子清想起来了，玉虚子曾经给他和李婉儿讲过，苏溪也曾经给他讲过。主要是说，太昊三元气修炼到第七重，应该理解的要点，是“会三元方便，入一元真实”。当时还被自己嘲笑，说这是等价交换原理。因为走到这一步，就可以舍寿了。如此说来，飞升成仙是主动舍寿换来的，舍寿二字，就是飞升成仙和被人用刀砍死之间的区别，那岂不是等价交换？

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话，玉虚子虽然被逗笑了，但也立刻纠正自己，没有达成修为境界的人，如果主动舍寿，那就是自杀，比被人用刀砍死还糟糕。

“舍寿吗？”

陆子清爬上台阶，像一只可悲的蜗牛，在罡风中随着风化的天威而土崩瓦解。

一道魂光从地上站起，陆子清摊开手掌，掌心里轻轻飘舞着一片枯萎的花瓣，正如最初那般。陆子清的魂光看到了山头上的景象，听到了惊雷般的风声，而剑心坚固到连他自己都震惊。

他的太昊三元气已经化作一元，元神与诸世魂果相融，得到迅速修复。而他此时的存在，已经不能算是魂，而是诸法，是空相。

“三元方便，一元真实。我悟了。”陆子清缓缓走入山门，在兜率峰的山头漫步。他的身体飘忽不定，时而真实，时而虚无。当他想要感受微风拂面时，身体便会变得真实，当他想要走得快一些，身体就会虚无。在兜率峰上，肉体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因为生死已经没有意义，虚实由心，此时方知在这峰顶的感觉，是多么的玄妙。

此间是如此的纯净，唯有放下一切的时候，方知世上有风，执着之物会随风而逝，烦恼亦然。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呆的地方。

陆子清摊开掌心，那片花瓣在微微旋转，不时向着第九峰飞旋，似乎有灵性一般，在提醒着自己。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因为我来了，你们还没有。”陆子清对着花瓣说道，“我们走吧，去挽回一切。”

陆子清屹立在兜率峰的山巅，面对第九峰仙剑峰，世间的一切尘埃，仿佛都不复存在。仙剑峰在一片黑暗中无光存在，但陆子清却能感到它在发着光，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纯粹光辉，是属于剑道的光芒。仙剑峰的山体并不是剑形的，甚至也不陡峭，反而像一块很普通的石头，峰顶很平。

陆子清对着虚空踏出一步，一股强大的阻力传来，令陆子清这一步只迈出了一寸。

陆子清笑了，又是一寸，一寸挺好。

能够风化万物的狂风，其实正从仙剑峰上吹来，若是显化为实体便能感受到，但是会被瞬间吹得灰飞烟灭。即使是空相，也会由于没有剑的护航，而遭受巨大的阻力。这便是剑仙们的路，到了这里，就是最后的考验了。

陆子清一点一点地迎着巨大的阻力向前飞去，花瓣散发出的剑光，在不断削弱前方的阻力，但他仍然举步维艰。陆子清清楚，这是由于自己的空相并不纯粹，毕竟还是刚刚修成的，而自己的剑域还没有成型，也就是没有前往仙剑峰的渡船。修成剑域要花多久，陆子清不知道，只能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在巨大的阻力之下，一切的欲望杂念都褪去了，世界变得无比纯净，时间也随之凝滞，就像是被固定在相框里一般，但陆子清确实在一寸一寸地向着第九峰前进。

或许人的一生，都不足以走完这段里程，陆子清也并不急躁，现在的速度，已然很快了。

第九峰仙剑峰的峰顶，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仙剑台上是否还留有神剑？陆子清怀着喜悦，不断向着前方靠近。果然是——很慢很慢的抵达方法啊！

他已经能看清仙剑峰的山门了，上面写着“剑成”二字，左右的入山通道前，又有“天地”二字，天在左地在右，象征着天左旋，地右倾。两位剑神的像矗立在山门，就像是在把守入山的台阶。剑心好像黑暗中绽放的昙花，一瞬间也是永恒。但唯有真正的霄云弟子，才能看到他们所散发出的绚烂剑光，恢宏无比。

这剑光是如此的绚烂，令陆子清潸然泪下，太不容易了！这趟漫长的路途，终于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