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作者:季越人 | 分类:仙侠 | 字数:25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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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妖属(上)
“喀嚓。”
北海的雪常年不化,一片素色,山峰上狂风席卷,老翁静静坐在峰顶,白玉钓竿一直延伸进茫茫的大雪之中,晶莹的线却绷得笔直,一直伸到下方无尽的冰海之中。
萧初庭在此地枯坐几十年,丝毫不曾动弹,风雪从他身侧擦过,片朵不沾,这老人手始终稳得如同铁浇。
大雪中响声连绵,一道身影乘风落下,身上两串药囊摇摇晃晃,头发微白,声音温厚,正是萧元思:
“见过真人。”
“元思来了。”
萧初庭沉沉应了一声,手中稳住不动,随口道:
“那丹药给李家送去了?”
萧元思向来明白自己一切举动一切心思在这位老祖跟前从不会有一点可以躲藏的地方,下拜恭声道:
“回真人,晚辈已经送去了,晚辈念及师徒之情,却不曾先与真人禀报,还请恕罪。”
“好。”
萧初庭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温声道:
“你一向觉得我无情,这事情你却做得不美了,有时无情才是救人之法,你看得不如屠龙蹇明白。”
“晚辈…”
萧元思欲言又止,萧初庭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轻声道:
“李家有紫府功法,这事情我很早就晓得了,东火洞天坠落,东离宗的宗门秘札流入三宗七门手中,秘要被看得清清楚楚,这宗门上承魏李,虽然洞天之中真正珍贵的东西不多,可细节足以致命。”
“李曦明筑基之时,天象有异,司伯休去了一趟,对照着东离秘札,判断出品阶,甚至连哪一部紫府功法都认出来了!”
萧元思默然,老人轻声道:
“是四品《金殿煌元诀》,有一道秘法,需要的灵气是【金阳煌元】,李家越过西屏山把持着那古城墙不放,就是要采气罢了。”
“司伯休当然不在乎李家的功法完不完整,李家紫府固然是好事,没有紫府也不差…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紫府功法有就有,野路子有哪几个能成的?成就成了,最多不过是个长奚,问题是李周巍…”
萧初庭叹了口气,答道:
“他是紫府种子,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天生血脉不同寻常,比迟步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可不是长奚!伱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
“而那【明方天石】,江南更没有几人希望用在李周巍身上,虽然他们不会特地出手,可一个个是见不得好的。”
老人轻声道:
“屠龙蹇终究不够老辣,怎么都是算不过天宛的,只要他与天宛对赌,有的是人出手害李曦峻…就算拿到了明方天石,李曦峻死了,也和拿不到一个模样!所以天宛才敢放任那两个散修出手,她晓得一定会有人暗中相助…”
萧元思深深叹了口气,答道:
“晚辈不明白。”
萧初庭道:
“你看如今就知道了,李清虹赴东海,李曦峻身陨,有谁劝得住李曦明?李曦明是求仙性子,私底下难道不会拿【明方天石】突破?有谁能忍得住?还能留到李周巍手中?”
“我与长奚就是在压着李曦明,他自己也明白,可你这一枚丹药送过去,李曦明更是坐不住了!他去突破十死无生,还用尽资粮…”
萧元思低头不语,心中也明白紫府的诱惑之大,李曦明最后的话十有八九是敷衍自己,只见面前的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答道:
“眼下众紫府只怕李曦明不去突破…一个李曦明突破无伤大雅,十有八九是死了,他根本不懂其中危险,只看三宗七门常常能突破…以为有几成概率就是几成。”
“我故意设的几事来烦你,就是要你慢些炼成,等李曦明闭关,送到李周巍手中去,你却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及时赶到…”
老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叹道:
“也罢,成全你们师徒之情罢!”
萧元思足足顿了一刻钟,没有应出话来。
“你退下吧…”
萧元思失魂落魄地退下去了,萧初庭依旧抬着钓竿,等到萧元思退下,空中的风雪微微止息,他面上的失望之色瞬间消失了。
‘元思温厚纯良,又是我家嫡系,诸紫府还能有什么疑心呢?只去试探李周巍罢了。’
他长杆轻抬,仿佛坠着千斤重物,叫整座雪峰都微微一震,霎时间山雪滚落,渐成雪崩之势,轰隆隆响作一片,脚底下的冰海中仿佛有一点亮光慢慢升起。
……
大黎山。
大黎山白雪皑皑,月光下遍野银树,李周巍极目远眺,山峦起伏,大雪中几朵黑烟升腾,巡山的小妖围在点点光明的火堆旁跺脚,嬉笑打闹。
大黎山位处江南最北,年年有雪,雪期又不长,全当美景来欣赏,白猿遥遥望了,苍声道:
“殿下…大黎山百年不曾食人,妖物憨愚,渐不知人味了。”
“此乃先辈之功。”
李周巍点头,一路落在雪峰上,落雪沙沙,这妖鹿的洞府门前正围坐了一群妖物,围着火塘烤火。
眼看他落下,火堆旁的众妖惊了惊,竟也不避,一只大耳鹿面的妖物迎上来,不过胎息四层修为,竟然会人言了,笑道:
“那人!可是采药来,一同烤烤火……”
他口音颇为古怪,尚未说完,身旁的虎妖头目吓得魂飞魄散,扯着他跪下,扯声哀道:
“小妖见过两位大人!”
这虎妖是个练气头目,已经诞出灵识,识得两人是筑基修为,白猿一眼吓得他去了半条命,匍匐在地面上,老猿苍声道:
“前去通报,李氏前来拜访洞主。”
李周巍并未放在心上,在洞前等了一阵,方才鹿妖的话已经入耳,只道:
“倒是百年过来,我家出入大黎山…常以灵稻换取灵物,采药萃灵,此地妖物久不食人,天真淳朴,我家修士有求于人,颇有讨好之心,至于和睦若此。”
“大王所言甚是!”
他话音方落,洞中一阵呼啸,灵风阵阵,披着袍子卷出来一中年人,乌发棕眼,长发披散,背后背着大盾,朗声道:
“小妖见过大王!”
他一声道毕,恭身来拜,李周巍皱眉扶他起来,路垦与自家长辈都是道友相称,这么一拜,却是乱了辈分了,讶异道:
“前辈这是做什么…”
路垦起身,笑道:
“这些另论,我等见了白麟,先要尽了礼数才对,拜先拜了。”
他虽然满面笑容,敬畏之色却一点不减,显然和龙子鼎矫是一个心思,皆把他看成白麟了。
这鹿妖也不多说,一路请他入了洞中,极为宽广,石壁皆白如羊脂,纹理清晰,一众小妖拜在一旁,地上则铺着兽皮垫子,狼虎一类居多。 ‘鹿妖作洞主…北麓虎狼都要绝迹了…’
等到了上首坐下,路垦那双棕色的眼睛望了眼白猿,忙不迭地歉起来:
“前几年我一直在合林山脉访友…一同转去了南疆,来回一折腾就是几年,如今才归来山中,实在是耽搁了。”
李周巍不信他鬼话,随口应了,很快转到自己的来意上,轻声道:
“我家前些日来了不少信,想必前辈也看了,还望见一见白榕前辈,前辈如今可还有妖洞的消息?请为我等联系一二。”
“早有安排了!”
路垦哈哈笑了,抱拳而起,轻声道:
“道友放心,我一回洞就上报妖洞,早得了消息,只待诸位前来,我这就去请他。”
他轻声道:
“我家主人几年来甚得大妖欢心,在洞中地位渐高,又厚积薄发,筑基之后天赋显露,折服不少妖将,已经是位大人了!”
白榕的地位提升,路垦跟在身后这些年显然也有不少好处,浮现出浓浓的自豪与欣喜之色,招呼着众妖,大摆宴席,另一头遣了妖前去妖洞请白榕。
白猿细看了一眼,明明是一群鹿妖,在案上却摆的是酒肉,遂轻声道:
“洞主,这宴倒是丰满,好多肉食。”
路垦虽然不识得白猿,可很快判断出这老猿年岁估计很大,先问道:
“道友年岁几何?”
“四百六十余…”
白猿这么一应,路垦还真是惊了惊,他赞叹一声,答道:
“好叫道友晓得,我等虽然是鹿妖,可能吃肉总比吃素来得好,就算是凡鹿…也有吃吃鸟雀、蛇虫的习惯…”
“都是天性,更何况…”
路垦没能把‘妖物大多也吃人’给说出来,可李周巍已经听出言外之意,默默负手,路垦是把他看作妖物的,否则这句话也不会到了嘴边才憋下去。
“路垦!”
白猿与路垦聊得正欢,洞外传来一声高呼,一道紫火踏空而来,定在洞中,显出个身着青蓝色长袖大襟的少年,袖口宽大,颈肩挂着一串银亮亮的银珠,眉宇略窄,呼道:
“我来了!”
路垦忙着去拜,这少年快步上前,笑意淡了,认了李周巍一眼,有些迷茫之色,问道:
“你是那白麟…是了,我听说李曦峻也死了…”
“李曦峻是在下叔公。”
“喔!”
李周巍这么一应,白榕算是把辈分理清了,答道:
“害…我就是一闭关,倏忽之间几十年过去,你家的修士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虽说人属寿短,可我看天寿还不如人祸的祸害大。”
“你家果真是明阳后裔,我洞中大人还谈起过你,说是只白麟,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白榕熟悉得很快,一下就放开,先是看了眼下头一个个眼巴巴抬着头的鹿妖,有些没好气地道:
“你真是跟着那群人学坏了,我来这里还要弄这样的排场,他们都急着动筷了,赶紧赶出去让他们自己吃着。”
路垦恭恭敬敬地应着,听明白他的意思,忙着就退下去了,把那群小妖呼着踹出去,自己贴心地把石门紧闭,专心守在门外。
白榕眼见他退下去,石门轰然关闭,整座大阵开始运转,这才笑道:
“你李家我熟的人真不多了,我还记得有个小老头…是通崖的子侄辈,我上次去了湖上也就和他能聊一聊,可还在罢?若是不在了,我更懒得去了。”
“大人身体还康健。”
李周巍晓得他说的是李玄宣,李通崖身故这么多年,两家的情谊确实浅了不少,可白榕还始终记着,已经殊为不易。
白榕并不耽搁,问了来意,李周巍轻声道:
“晚辈在东海修行,应了鼎矫龙子所托,前来寻前辈,是为了替龙属求一求听渊之事。”
白榕嘿嘿一笑,答道:
“我晓得…这事情让你来传达,龙属还真费了心思。”
他正色道:
“我家祖奶奶与东方游的关系并不算好,虽然没有到仇敌的地步,却也是凑不到一块去!若不是东方游业已身死,我背后的大人与龙属的关系不错…哼哼,那什么鼎矫也不敢来求。”
李周巍并不多插嘴,默默听着,白榕低低地道:
“他并没有与你多说,可我却能猜得到,无非要去南海。”
“我狐族按理是不能入海的,龙子既然这样说了…这事情也并不难,替我家大人走一趟也无妨。”
李周巍算是把心思放下来,松了口气,他并不贪图鼎矫手中那灵器,甚至没有真就这样收下那东西的意思,反而是结好龙属还重要些。
李周巍在这头思量些,白榕却笑了一声,答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白麟一同与我去一趟南海。”
“嗯?”
龙属与狐族的事情,李周巍一直是代为转达的一方,故而一直以很客气的姿态,从不曾偏颇哪方,可这事情弯弯绕绕,又挂到自己身上了…
“晚辈修为浅薄,又不识这些上古之事,只怕一路跟上去耽误了前辈之事。”
李周巍抬眉,却见白榕笑着看着他,这少年化了形还有股狐狸气,声音略微有些细:
“白麟,鼎矫可不止听一听渊,他还要结交你我,你不去…这事情可就落空了。”
“再说了。”
他叹了口气,神色郑重起来,慢条斯理地道:
“李清虹一走,你在湖上也安定不到哪去,跟着我和鼎矫反而更轻松些…在我与他身边,至少没人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