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懿沉下脸色，并未解她疑惑，只是说：“公主今日，打扮的甚是隆重得体，姿容大方。”

新阳公主笑了笑，说：“自然，今日是本宫回京第一日，晚膳还要回先夫府门，拜会公婆，而且......”

“先夫离世已久，膝下无子，本宫岂能让他日后无人供奉香火，旁支当中，有一小儿，才五六岁，聪慧异常，正合本宫心意，收为继子未尝不可。”

“你......”

柳懿不知说什么好：“新阳，你可知，你若是真收了继子，那——”

新阳公主昂首挺胸：“本宫自然知晓。”

“那你还......”

若是真收了个继子承嗣，那后半生，她再嫁的可能性便是为零，难不成，她真的如此绝情吗？

“你不是一直烦心她们叨扰你的清闲日子，而且说过，抚育幼子，绝非你所长，为何又改了主意？既然这主意可改？为何偏偏不能为我？”

新阳公主反问：“为你？为你生子？笑话，养育幼子又不需我亲自动手，可是生孩子，却是伤身劳神，本宫贵为公主，不再是生育佳龄，凭何要为了你舍命生子？”

“如果不要孩子呢？”

柳懿忽然道，“如果我愿意不要孩子，过继旁嗣，公主可愿？”

新阳公主停了一会儿，别过脸去，没说什么话。

柳懿前来，乱了她心迹，好不容易她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心态也不再是像他刚离去那时一般忧愁，未料及他竟然来了京城。

“怎么，你想通了？”她问。

“新阳，我从来要的，都不是孩子，而是你。”

她生性洒落浪漫，又是一国公主，自小优宠，却肯为先夫侍奉公婆，下降之后，造出一个贤良温婉的名声。

人人谈及新阳公主，都是仁孝之极，哪怕夫婿早已不在了，她也对广陵侯府多加照料，更是终日思念，不忍京城之中触景生情，独居广陵山。

可是他呢？

哪怕只是想让她脱了这守寡的名声，名正言顺嫁给他，她都不肯。

柳懿仍留在前厅之中，新阳公主要去打发广陵侯府的人，雁如瞧了她燕红的脸颊，想必柳懿已经差不多哄好了公主，她们这些下人，也不需担忧公主喜怒无常。

“殿下，柳先生说了什么，公主高兴成这样？”

“本宫高兴还要你赏脸不成？小妮子，还不快去备些薄礼？”

就算新阳公主内心不待见广陵侯府的人，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多年来经营的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要是广陵侯府传出去什么，那些个御史又得给她在陛下面前上奏。

她要嫁人，广陵侯府必然是不高兴的，看来得做些什么了。

“今日来的，可还是余氏？”新阳公主问。

“不仅有余氏，还有她的两个儿子。”

余氏是广陵侯府的二夫人，也就是她先夫的弟妹。

新阳公主向来不掺和侯府之事，加上多年来都是居住在广陵山，虽是侯府的大夫人，但早就当了甩手掌柜，将一应管家事务，都丢给了弟妹。

余氏出身虽低微了些，但管家是一把好手，从未行差踏错，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十三岁，小的才六岁，老夫人心心念念，要将她的小儿子过继到死去的长子名下，只是新阳公主迟迟不点头而已。

“臣妇余氏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

新阳公主同余氏的关系一向尚可，亲自让她起身。

她身旁的两个孩子，长相都随了余氏，端庄有礼，落落大方。

新阳公主看了眼大的那个，欣慰道：“鸿哥儿长得愈发健壮了，如今还是在书院读书么？”

十三岁的鸿哥儿点了点头：“回大伯母，正是。”

她又蹲下摸着另一个孩子的脸，倒是玲珑可爱，也不见生：“念哥儿启蒙了吗？吃的有点少，不比他哥哥从前胖墩墩的。”

余氏抱起小儿子，心疼之意尽显：“刚刚启蒙，请了两个师傅教导，这孩子瘦弱多病，如今还每日都要喝药呢。”

新阳公主敛了敛笑意，说道：“倒是可怜，若是教他去广陵山将养，随我居住，不知弟妹可愿意？”

“这......”余氏有些迟疑。

她身处广陵侯府，公婆的意图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要借助公主的名望和地位，为家里的小辈前程铺路，念哥儿若是有了公主之子的名分，日后不说大富大贵，他们侯府，也能保住皇室姻亲的关系。

可对于她来说，若是要母子分离，却是割肉一般疼。

听新阳公主的意思，似乎是想长居广陵山，可念哥儿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一日，她怎么舍得？

“公主，念哥儿还这般小，又体弱多病，如何能离得了亲人，臣妇......”

“怎么，难道本宫就不是他的亲人了？”

“不不不，臣妇绝无此意。”

新阳公主扶她坐下，让人将两个孩子都带出去玩耍。

“弟妹之意，似乎与太夫人并不一样，本宫以为，弟妹为了儿子的前程，是十分愿意送出亲子，让他唤你婶母，不再是娘亲。”

余氏双眼湿润，但不敢在新阳公主面前落泪，怕惹她生气：“公主怜悯，臣妇只是一片爱子之心，若是殿下真心想要念哥儿承欢膝下，臣妇怎会不愿。”

“若是让他长居广陵，母子分离，你也愿意？”新阳公主问。

“臣妇......”余氏泪如雨下，实在说不出口。

新阳公主威压施足，一派威风，却见不得慈母之心被践踏，让人诚惶诚恐。

她索性实话实说：“好了好了，本宫不是那等践踏亲情之人，念哥儿体弱，你多爱重他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不屑为了什么名分供养之事，让你们母子分离，不过就是......有一件事需得弟妹协助。”

余氏含泪望着她，不知何解：“公主何意？”

新阳公主道：“本宫近来相中了一个人，只是碍于名声无奈疏远，本宫再嫁之后，如若广陵侯府不加置喙，说尽善意之语，本宫愿为鸿哥儿与念哥儿博一个锦绣前程，弟妹若不信，我便在此立下字据，如何？”

此事对余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万没不答应的道理。

新阳公主提醒她：“太夫人那边，若是有嘴碎的，弟妹当如何处置？”

余氏掌管广陵侯府多年，自然也有一番心计：“若是公主殿下恩请，臣妇自有办法。”

“婆婆就算是遗憾长子无后，若我拼出自己的名声，只说是我不舍得念哥儿，他离开我一日不得安生，想来婆婆也不敢硬要了去，公主不能无人奉养，想要有个孩子，既然广陵侯府给不了，便置气想要再嫁生一个，如此，谁也不敢说公主无情无义。”

广陵侯府并非什么福窝，余氏出身低微却能够独掌管家大权，确实不容小觑。

新阳公主颇为满意点了点头：“甚好，甚好，但是本宫并不想生孩子。”

“不过也无妨，到时候就说是柳懿有隐疾，本宫和他成亲之后才知晓，但是心地仁慈，不忍休夫，如此，博一番重情重义美名，本宫当真是善良。”

新阳公主已经想着，提前去外面买通专写高门大户杂事的笔杆子，为她再嫁之事说好听点了。

雁如在心里为未来驸马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