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补了粮食上的空缺，侯府几乎剩不下多少银子了。

那些补药，她觉得没多大作用，就停了，能省一些是一些。

家中除了她，还有何太太这个用药撑着的人，幸好原先嬴琅送来的那些珍贵的药材，她没吃完，这下还能给何太太用得上。

“姑娘，这是太子殿下专程给您的，您若是给了太太，是否不太妥当？”环绿不舍得，越苏虽然服了解药，可是身子根本经不起折腾，要是没有了这些天灵地宝好好养着，落下病根怎么办？日后府里，谁还能为她寻来灵药治病。

越苏并不太在意这个，嘱托她道：“既然是一家人，自当团结守望，而不是计较那么多，以后你也不要提太子殿下了，被人听去不好。”

他没有问罪侯府，是他最后的情分，以后他是太子也好、皇帝也罢，都与她无关了。

午膳后，徐妈妈把这个月的账本拿过来让她瞧，何太太卧床不起，越蕙伺候汤药，管家的事则落在了她的身上。

“老爷的意思，田地卖了之后，昌明街的几家铺子也转让出去，日后两位姑娘出嫁，手里有些银钱，不至于让人看轻了。”

“三爷那边呢，就不好说了，若是齐国公府还愿意认这门婚事，府里总得留些办事的钱，太太有心无力，还得麻烦二姑娘同三爷商量。”

越苏点了点头，徐妈妈的意思她懂了。

环绿也听懂了，正是因为懂了，才在徐妈妈走后如此生气。

徐妈妈是何太太身边的人，哪里是什么何致明的意思，都是何太太的话。

风波过后，越蕙是要嫁入谢府的，所带的嫁妆不能少，不然会被婆家看不起，何太太的嫁妆定然是只转送给越蕙，她只是一个庶女，不是何太太亲生的，日后要嫁人，怕是没什么能带走的。

如果齐家悔婚，何致远不成亲，省下的银子可以拿来当作她的嫁妆，可如果齐国公府还看得起何家，要耗资操办婚事，越苏的嫁妆，自然也应该少上许多，除非何致远疼她疼到自己贴补，所以，徐妈妈才会说出让她同何致远商量的话。

可是何太太不知道的是，越苏哪里还有嫁人的想法。

环绿将手中的账簿指给她看，不忿地说：“姑娘，太太这是做什么？是觉得姑娘碍眼了，想让您主动不要那些嫁妆了吗？可若是您嫁人，家中本就该出一份啊？”

说到这儿，她越想越气，对何太太的所作所为失望至极：“这可真是好人没好报，您自己不吃药，也要把那些个补药给太太，却是这么个结果。”

越苏比她沉得住气，默默坐在院中，继而收拾起书房。

“别气了，再气，你就该气出病来了。”越苏叹了口气，将几幅私藏的画和首饰箱子拿出来，狠了狠心也没细看是什么，权当作以后再不留恋，一股脑全部塞到木箱里：“这些从前都是外人求而不得的，你让徐掌柜瞧瞧，尽快出手，少赚些也无所谓。”

“还有屋里的瓷器摆件，若是在府里登记的，就留下，若是我单独买回来的，也拿去卖了吧。”

越苏的身量比环绿低一些，她淡然抬起手抚干净她脸上的泪痕：“你就要回家嫁人，我作为你这么多年的主子，虽然困顿了，但是几百两的嫁妆钱还是要出的，就像徐妈妈讲的，不能让你被看轻了。”

环绿跪在地上，决绝握住她的手，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姑娘，奴婢不走，侯府兴盛之时，奴婢享了福，侯府没落了，奴婢不能弃姑娘于不顾！况且环青还心思单纯，若是奴婢真走了，姑娘，你连个知心办事的人都没了。”

她这重情重义的模样，确实让越苏颇有感触，可她也知道，作为主子不能这么自私，要求下人共患难。

“我自然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可是缘来缘去，你终究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不能陪我一辈子。”越苏摸着她的手安抚，露出几分温和的暖意：“就算环青不懂事，素宜也会照顾我。”

侯府落败，二房多多少少也受了牵连，他们本就是同出一脉。

越菀婚事不顺，人人避之不及，兰阳郡主不得已，为了门第，择了娘家王府的庶子为婿。

越菀哭得惨烈，说宁死不愿嫁庶子。

兰阳郡主少见地没有惯着她，而是冷冷发问：“现如今谁不是躲着何家，你不想嫁王府庶子，那便从京城小门小户中挑个嫡子嫁了，只要不造反，王府在一日，就有你一天好日子，而你外嫁，难道就能保证夫婿出息？宁国公府够出息吧？景阳侯府够出息吧？还不是一夕之间就破灭了？”

越菀这才歇了心思，可她仍旧想着，无论如何拖上几年，没准哪天，皇帝和太子又想起何家的忠心来，届时再退婚。

素宜自知力量浅薄，就算知道了父母和弟弟因何而死，也知道自己无法在报仇后全身而退。

况且她的父亲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也算死有余辜，说到底，只是因果报应。

许多次，她想一把将六岁的元甫掐死，绝了这源头，可当看着孩童稚嫩的面容，就会想起弟弟也是这般，口齿不清让她抱一抱时，她终究是下不去手。

现在二房也已败落，兰阳郡主终日以泪洗脸，就连越菀，听到自己只能嫁给她向来看不起的庶子时，也是没脸见人。

她们虽然没有直接遭受报应，可是也间接了却了她的心事，想清楚了这些，她不再纠结，在兰阳郡主问谁想离府时，第一个站了出来。

环绿要回家嫁人，越苏就想到了她，问了后，素宜自己是十分愿意伺候她的。

现在越苏掌管府中，想要出门，不必再从小路行走，她大大方方带着两箱字画古玩，去了四方斋。

车夫还是老佟，毕竟他年纪大了，只会赶马，去了别人家也做不了太多。

经过长街时，看到押送犯人的囚车，熙熙攘攘的行人都在唾骂这几个犯人。

她认出是那逼良为娼的老鸨，同在一车的，还有几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油头粉面大腹便便，像是做官的。

这不免让她想到了嬴琅。原来他一直都有追查这件事。

“殿下，四方斋的徐掌柜求见。”夜深人静，左少云鼓起勇气，试着敲了敲泽云殿的门：“是让他进来，还是打发他走？”

门内许久未有声响，要不是灯一直点着，他都要以为没人在里面。

当他准备再度开口，里面才传出嬴琅疲倦沙哑的声音：“问他什么事？”

左少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他说，事关......何姑娘。”

不过一会儿，他又补充：“是何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