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皓的肉身僵硬如死。

在他的灵魂进入洞穴的瞬间，冯漠尘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呢喃道：“你放心，我会守护你。”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怨鬼林的一株繁茂的藤蔓，眼神骤然涌向强烈的寒意。

“出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弧形声波喷薄而出。

轰的一声锐响，那一株藤蔓如同纷飞的纸屑，轰然爆裂，炸成无数碎片，漫天洒落。

一道飙血的曼妙身姿坠落在远处。

罩在她面容上的脸谱面具咔咔崩碎，然而，她半蹲在地上，以极快的手法再度取出一张新的脸谱面具，重新覆盖在了脸上。

尽管她速度极快，但冯漠尘依然看到了她的嘴角流淌的那抹鲜艳的红痕。

冯漠尘冷笑。

鱼幼微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胸脯像是爆炸一般剧烈起伏。

如果她没有脸谱面具，那她的面容一定分外雪白，像她的脸谱面具一样纯白。

“你究竟是谁？”静立片刻，鱼幼微压制着内心的惊恐，勉强用平静的语气道。

冯漠尘冷笑更甚，淡然道：“你比白九幽差出太多了，难道他没有警告过你，尽量远离我么？”

鱼幼微的身躯狠狠抖颤了一下，她的肢体动作出卖了她。

冯漠尘神色冰寒，他的眼神里的嘲弄急速放大，揶揄道：“这么说，白九幽已经警告过你了，但你却耐不住好奇，终究还是跟过来看看了。”

“女人就是女人，好奇心总是这么重，你对叶皓产生好奇，我能理解，但你不该对我产生一丝的兴趣。”

“现在，你打算如何收场呢？莫非你也像其他女人一样俗不可耐，以为自己美貌无敌，无论闯下什么祸事，一定会得到全天下的包容和理解，一笑了之？”

“亦或是说，你相信自己是天命之女，头上顶着光环，每每遇难，一定会有英雄从天而降，将你救下来，抱着你在空中旋转，四目相对，心生暧昧？”

面对冯漠尘的冷嘲热讽，鱼幼微哼了哼，寒声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浪漫的小女人。”

冯漠尘嗤笑道：“只有从未享受过浪漫的女人，才会这么说。”

顿了顿，冯漠尘用莫名的语气叹道，“看来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生在阀门世家，从一出生开始，你就是为了别人而活。”

鱼幼微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的家族代代传承，为了一个自以为崇高的目标，愿意牺牲一切、奉献全部，从你懂事开始，他们便对你灌输那个目标，要求你对那个目标誓死不渝。”

“你放弃了亲情、友情，乃至爱情，只为了那个目标而活，如同行尸走肉。”

冯漠尘裂开嘴，冷眉道：“可悲啊，你出生在一个永远也无法逃脱的牢笼里，这就是你的宿命。”

“住嘴！”

鱼幼微彻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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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躯瑟瑟发抖，好似寒风里的残叶，无尽的愤怒、悲伤，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那个人俊美的面庞。

他倒在她的怀里，嘴角依然弥漫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

“只可惜，牺牲了我的全部，我仍旧不能给你自由。”

一阵微风吹拂过耳畔，鱼幼微仿佛再一次听到他同情的遗言，多么可笑的遗言。

“我是大唐门第一小姐，我拥有别人只能仰望的财富和权势，我自由的很，我比任何人都自由。”鱼幼微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

然而，这只暴露了她最悲望的一面。

冯漠尘在她的面前，他的肩膀像是与后面的苍天连成一片，分外的高大致远，讥讽道：“自由不是俗物，自由是心的自由，自由是伟大的意志。”

“你的身上，我只看到一道道枷锁，何来自由！”

鱼幼微双膝抖颤，颓然跪倒。

武力的对抗，鱼幼微已然一招败给了冯漠尘，而信念的交锋，鱼幼微又遭到了冯漠尘蹂躏式摧残。

冯漠尘看透了她的一切，从最深处瓦解了她所有的信念，彻底击溃了她的意志。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恰在此时响起。

冯漠尘眉梢一挑，目光微微扬起，看向了鱼幼微的身后。

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缓步走来，他自然就是东吴八骏首席白九幽。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冯漠尘看着白九幽，微微一笑。

白九幽像是一阵自由的风，飘然而至，咧嘴笑道：“我想来，就来咯。”

冯漠尘也笑了笑，凛然道：“我允许你来，你才能来。”

白九幽挠了挠头，张开双手，点了点周遭，道：“这里大路朝天，四通八达，有无数条路可走，何须你允许，谁都可以来。”

冯漠尘面容微动，深深地看了白九幽一眼，道：“你所看到的无数条路，全部是我允许存在的路，我不允许，你一条路也看不到。”

白九幽哈哈一笑，快意道：“这个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冯漠尘突然大笑起来，足足笑了数息，反讽道：“是吗？那你现在所走的路，又是谁走过的路，可是你心中的那条路么？”

“此前，我还以为你与鱼幼微不同，但现在看来，你比她更凄惨，她受困于家族使命，还有逃脱的机会，而你是命中注定，无路可逃。”

“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当皇上，大把的江山美人等着他拥有，这是无双的宿命，多少人羡慕，求之不得，却也是最悲哀的宿命，别无选择。”

“大千世界，浩渺宇宙，无限的时间轮回，无限种可能，而你的宿命早已注定，你的路只有一条，在你的前方，只有尸山血海、身不由己。”

白九幽神色一凛，肃容道：“你终究还是看出来了。”

冯漠尘点了点头，畅快地笑道：“你在怒焰山施展的力量，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似属于你，又似借来，那时候我就有所怀疑，直到此刻听到你的心声，我才确定。”

白九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苦涩地笑容。

然后，他的面容上所有的表情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寒声道：“既然你看出来了，那就断然不能容你活下去了。”

话音一落，白九幽像是融进了天地间，他的气息陡然一变，不断攀升，最后贯通了整个天地，宛若一位顶天立地的天神。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魂力涌动在他的双手间。

仿佛只要他一出手，便能施展出拔起怒焰山那般恐怖的攻击力。

冯漠尘的面容上表情却变得更加丰盈，天光洒落下来，映衬着无上的荣光，淡定地道：“你杀不死我。”

白九幽没有一丝怒火，他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的我，的确杀不死你，但是现在的你却是重伤未愈，如果能将你打败并幽禁起来，也算是为人族除掉了最大的毒害。”

“最大的毒害？”冯漠尘处之坦然，用格外自信的语气道：“与你这个掀起动乱的‘逆天子’相比，我可担当不起这么高雅绝伦的称号。”

白九幽眉头微蹙，目光突然落在了叶皓身旁的洞穴内，恍然道：“难怪你如此自信，那个洞穴散发出时光洪流的气息，莫非你想借助时光洪流脱身么？”

冯漠尘摇了摇头，点了点叶皓，坦然道：“我答应叶皓要守护他的肉身，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逃走。”

白九幽一怔，低头沉思了一下，语气冰寒地道：“这样的话，我有可能会失手杀了叶皓，毕竟你也看出来了，我还未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

冯漠尘轻轻地笑了笑，面容仿佛阳光下缓缓绽开的花骨朵，他指了指叶皓，突然道：“你觉得叶皓如何？”

“为什么你要与如此弱小的他联手？”

面对冯漠尘格外认真的提问，白九幽再度怔住，他想了想，道：“叶皓就像是藏在黑暗里的一柄宝剑，尽管看不到剑身，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的锐利。”

说到这里，白九幽的面容浮现一抹苦笑，“其实，真正与叶皓联手的理由，更多是因为贾神羽，他是一个怪物，他能为叶皓改变一次主意，定然是因为他那怪物的直觉，感觉到了叶皓的深藏在骨子里的独特之处。”

冯漠尘满意地笑了笑，道：“我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才与叶皓走在了一起。”

白九幽荒诞地笑了笑，道：“你能与叶皓走在一起，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罢了，狼与羊，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看了看叶皓身旁的洞穴，白九幽面容上荒诞的笑意更浓，“那七位大修罗在利用完叶皓之后，只怕会把他分而食之吧。”

“你错了！”

冯漠尘骤然收住笑容，无比坚定地道，“我与叶皓，能够成为朋友。”

“七位大修罗也能够与叶皓成为亲密的朋友。”

“我们对叶皓是真诚的，不管你觉得这有多么荒诞，事实上，一开始，我也觉得这非常荒诞，但与叶皓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改变我的想法。”

白九幽的呼吸微微停顿。

冯漠尘摊开双手，道：“如果你相信我能与叶皓成为朋友，那么你也可以相信，我们也能够成为朋友。”

“逆天子，你终究为天下所不容，他们会比恨我更恨你。”

“如果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我们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才对。”

听到冯漠尘天方夜谭一般的告白，白九幽彻底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