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罗奇瑟瑟发抖，呆呆地望着那具尸骸，几分钟以前他还与活人无异。

罗奇颤抖着问出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你觉得……在最后的时候，他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面色冷峻地望着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着的荒村，数个黑影在火光中现身。

“十个？”他问道。

罗奇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的嗓子嘶哑得只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伸手抓住杜正一的小臂。手掌下的小臂滚烫，肌肉坚硬如铁，罗奇颤抖了一下，“让我试试。”

杜正一看着他，仿佛他也吞下了一团火焰，“太危险了，我还没能熄灭那个苏醒的意识。”

“让我试一个，至少试一个。如果能把他们复原的话，就不用背上十一条人命债，如果我不能复原他们，我们也一样不用背上人命债。”罗奇说，他焦虑地望着杜正一，在漫天的火光下杜正一就像浴火的神只。

“罗……”杜正一突然意识到他差点说出了罗奇的名字，他紧紧地抿上嘴，闭了闭眼睛。

罗奇惊异地望着杜正一，这是杜正一绝对不会犯的错误，他感觉得到杜正一的心烦意乱。在这座荒村里杜正一从一开始就动了真格，下了杀招，召唤了远超过对付十一个傀儡的力量了，所以杜正一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没能发现的危险。

“到底怎么了？”罗奇问道。

“我曾经到过这里。”杜正一说，他看了罗奇一眼，又抬起头环顾火光背后的村庄。“不完全一样，但一定就是这里，我认得出来。”

“什么时候？”罗奇也盯着火光背后不断接近的黑影。

“不是在真实世界，是在关家井下的那场幻境里。”杜正一低声说道。

罗奇大吃一惊，他已经不知道他现在是精神变得更紧张了，还是已经崩断了神经。“我叫醒你的那次？那时候你没说是什么幻境。”

杜正一转过头来看着罗奇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道，“我看见你困在了这个村子里，困了一生，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疯老头子。”

罗奇想要感谢这个晚上，他经历了惊心动魄，见了疯子、恶鬼，甚至闻了人肉烧烤的恶心味道，所以同一天晚上不管再出点什么事都没办法让他更害怕了。不是他不害怕，只不过他用来装恐惧的这块槽子已经涨满了点，再也多不了什么了。

在杜正一告诉他这句话的这几秒钟里，他甚至还来得及理智地分析了一番，“我最开始跟着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你觉得那块致幻晶体，向你揭示了我的未来？”

杜正一的脸色有了一丝动摇，他的声音极低，“可我没想到会真的站到了这个关口，我不想冒那个风险，你的意识的确有可能真的被那块石头里的老东西囚禁在时间深处。在魔法世界里，陷阱实在太多了。”

罗奇咬着嘴唇，对这些话并没有特别惧怕的感觉，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火焰的囚笼只有一个缺口，第一个傀儡已经走近了缺口。

“给我几秒钟。”罗奇说，他红着眼睛转头去看着那傀儡，“十秒钟以后，你继续关闭那个意识。我保证，我只接触一个傀儡，别的我什么都不做。”

“别……”杜正一说，又紧紧地闭上嘴，咽下了后面已经没用的话。

罗奇猛地跳进了意识的空间，他没有管弥漫在整个意识空间的尖啸，那古老的意识残缺不全，像一个粪坑一样散发着全部人性的恶。但只要罗奇不去在意，他在意识世界里的行动速度就更快，他直奔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类的意识。

在他意识的深井里，罗奇轻易找到了被激发得最活跃的部分，读取了他身体里飙高到人体极限的指数。意识空间的尖啸声骤然加紧，仿佛是垂死意识的尖叫，罗奇感觉到另外一个声音，那是杜正一在继续进行关闭意识空间的过程。作用是双向的，就连罗奇也觉得意识空间在缩小，这种时候让意识回到自己的肉体中才是舒服的。压力让他的工作效率成倍地增长，他几乎是在意识空间里红着眼睛拼命扫描人类的意识。

罗奇仿佛是直接掀开了人类的头盖骨，人类的意识摆在他的面前，他寻找着那些代表着恐惧、喜悦、自卫以及所有人之为人的部分。罗奇在意识的虚拟世界里把人类的大脑降维为二维平面结构，在网状图形里复杂的神经结构缺失了很多部分，在拓扑图里又有许多部分彻底暗淡了。

罗奇痛苦地向后退去，在离开这座意识的深井时直接瓦解了他的大脑机能。

在火光之中向杜正一疯狂砍杀的傀儡和尚猛地站住了脚，如同突然死机的机器人一样瘫倒在地。

罗奇守住了自己的保证，没有去跟呼啸着的古老意识纠缠，径直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杜正一明显松了一口气。

“烧死他们吧。”罗奇直愣愣地瞪着火光后面向着他们直扑过来的人影，“他们的自我意识已经被完全毁掉了，他们早就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杜正一什么也没有说，大火闭合了起来，最后的缺口消失了，无数火焰的精灵在火影中恍惚现身。火焰升腾着，越烧越旺，火焰的颜色足以融化钢铁，罗奇有一会几乎看清了精灵纤细的脚踝。

大火吞没了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身影，早已不再为人的傀儡被大火吞没，在这样的火焰温度下，罗奇猜测他们大约连尸骨都不会再留下。

杜正一继续着关闭意识的进程，罗奇谨慎地在他的身边监控着，他能感觉到杜正一的步调非常稳定，古老阴森的意识在一点一点丧失活力。大火中的傀儡全部消失了，就在这时，罗奇突然感到杜正一的进展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他们的对面，突然就变得空荡荡了起来。如果意识陷入沉睡，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罗奇惊诧地暗暗探测着，“你把那玩意杀了？”

杜正一沉着脸注视着前方，“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