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原始胎海之中，往日平静的海面今日再次出现波澜，沉浸于其中的意识不断翻涌。”

对于胡闹“教坏”美露莘这件事，大师其实无意多说，只是纯化的意识生命就是这样，一旦情绪翻涌便无法抑制。

倒不是说他对胡闹的行为有何意见，只是他的一番言论，让大师想起许多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起波澜的过往。

人们为何争斗不休？

这是一个大师曾被多次问询的问题，也是唯一一个，得出答案后依旧令人疑惑的问题。

记忆不断上涌，大师知道这是好事，这些潜藏着的记忆与情感，全都是他救世伟业所不需要的杂质。

现在翻涌的越多，切除时便越干净。

因此，大师并不抗拒记忆洪流的反复冲击，反而开始主动接受它，正如无数次冥想所进行的那样来再次思考。

第一次被人询问时，是在血与泪的包裹中，熊熊的烈火烧毁了记忆中的家。

年幼兄弟的哭喊，四周纷乱嘈杂的巨响，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喊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似乎是后来一切的源头。

几十年前，枫丹曾进行过一个叫做城市优化的项目，所谓的城市优化，就是把他们认为不入流的人赶进下水道之中。

后来，随着下水道越来越大，地下灰河被建立了起来。

被驱逐的人们理所当然的会抱团取暖，而人类的天性迫使他们去寻求一个领导者成为集体利益的代表。

于是，不管是否承认，在事实上，那个时期的枫丹出现了除贵族集团外的第二个利益共同体，并且两个利益共同体处于互相对立的状态。

至于那些没被优化又不在贵族利益中的市民，他们只是等待被分化的肉，可以被看做一个整体，却永远无法成为共同体。

通过后来的复盘，现在的人可以轻易的得出一个结论，那时的人们还是过于天真，始终没有正确认识到上层的贪婪和迂腐。

他们在灰河之中建立起新的生存圈，下水道的规模越来越大，这必不可免的会再次影响到上层的利益。

所以，【城市优化】的概念再一次被扩大了，权贵们将住在灰河的人们视作垃圾，展开了一项美名其曰整肃灰河的行动。

这个时候，已经被驱逐过一次的人们，不再是一摊散沙的人们没有选择再一次任人宰割，灰河当时公认的首领，爱德华多.贝克率领人们奋起反击。

但一群贫弱的贱民，该如何对抗有着贵族支持，装备精良的枫丹正规军，理所当然的，他们的反抗被击溃了。

爱德华.贝克被判流放沙漠，这实际与死刑无异。

在流放途中，灰河残余的人前来营救了他们的领袖，走投无路的灰河众人伙同土匪劫持了押送他的人，占领了白淞镇。

从这里开始，大师的记忆终于从他人后来的叙述转变为自己的第一视角。

反抗最终变为起义，白淞镇作为他们新的据点，在这里再一次展开与枫丹廷的对峙。

只是那个时候，很多人并不知道，冲入白淞镇的并非匪徒，而是他们的兄弟，作为人质的人们，也并未感到惊慌。

白淞镇的人们与灰河的人们，他们似乎天生便能互相理解，白淞镇愿意协助他们的起义。

祸端也由此开始，卡尔.英歌德，一位善良勇敢的记者，他本以为自己能给双方带来和平。

殊不知，他所拍摄的照片，那些人们其乐融融站在一起的景象，恰恰成为了敌人挥动屠刀的真正理由。

那个时候，雷内.德.佩特莉可或许不懂，但现在的纳齐森科鲁兹懂得。

养父……卡尔他的本心绝对是好的，在他充当枫丹廷与白淞镇信使的那段时间，双方态势也的确有所缓和。

但贵族却欺骗了他们，态势的缓和，实际上来自内部的分歧，对于该如何处理冲入白淞镇的暴徒们，贵族们的意见是统一的。

但该如何应对白淞镇的居民他们却产生了分歧，那里毕竟是枫丹廷最重要且唯一的小镇，与这座小镇有利益纠葛的贵族更是不在少数。

所以在灰河的人们冲入白淞镇时贵族会选择让步，所以在卡尔充当信使时，贵族会交流。

可惜那个时候人们还是太天真，这种愚昧无知所带来的天真导致的结果，便是那些人们以为代表和平的照片。

白淞镇的人和灰河的人站在一起，和平的样子无疑在贵族们眼中只代表一件事，他们是一丘之貉。

于是内部的矛盾被迅速压制，一旦全面对外，这个早已配合过无数次的利益集合体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白淞之围——大屠杀。

曾经的黄金猎人，枫丹曾经的正义象征，在那一晚褪去一切外壳，变成他人手中无情挥舞的屠刀。

灰河的首领，白淞镇的镇长，还有太多他记得不记得，认识不认识的人们全都死在那一天。

“意外收获。”

大师本以为再回想那段过去，他的心绪也不会产生任何起伏，但忽然涌出的愤怒与悲伤，代表他错了。

下一刻，那些多余的情感立刻被他舍弃，记忆的回溯也得以继续。

现在想来，那应该便是第一次，他们不对神抱有任何期待的开始。

只不过后来大师理解了，为何水神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只在最后出来收拾残局。

因为对神来说，枫丹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准确来说，那些死掉的人实际并没有死。

他们只是回归了而已，以纯水精灵的姿态，回归集体的意识。

如果有心有能力进行一次统计你就能发现，枫丹的死亡人口和出生人口几乎是相同的，人口总数更是几百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在溶解自身化为新生后，大师理解了其中的因果，枫丹人并非真正的人类，他们的死亡只是回归集体，在那里洗去曾经的一切后重新诞生的过程。

或许也正因此，记忆、人格和愿望，在枫丹人的意识组成中，才会有着和灵魂匹敌的分量。

这也是后来，大师彻底不对神抱有任何希望的最终原因，如果神不在乎人格与记忆，只在乎作为根源的灵魂。

那祂所谓的拯救便无法信任。

相比之下，大师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吸收每一份记忆与人格，储存每一个“枫丹人”的存在，而不是只看重那作为纯水精灵的“内核”。

再次回到最初的问题，人为何要互相争斗，最后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来自铃兰十字会求道者的询问。

答案是:反抗

反抗是人类生存的智慧，亦是所有祸乱的根源，生命求生的本能会促使他们进行反抗。

可以这样说，只要会反抗的种族，便一定会源源不断的产生争斗直到有一方彻底消亡。

回忆结束，大师很满意这次的收获，并在满意过后，将这多余的情绪剔除。

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