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店离傅府不过三条街，江婉月招呼了一辆马车，缓缓行去。

又来到傅府门前，江婉月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还是熟悉的木门，看门的小厮却不在。

就当小美走上去，要扣响门环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门内是陶姨娘带着两个孩子，她看见江婉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很热情地招呼她进来坐。

“夫人……小姐，快进来坐。”

“好。”

小院的月亮门附近，还是盛开的凌霄花，郁郁葱葱。

陶姨娘，也就是春桃，又开口道：“老爷……傅大人现在不在，小姐是来看小小姐的吧？”

“嗯。”

江婉月环顾四周，发现院子冷清的过分。

“院中下人怎么如此少？人都到哪里去了？”

春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老夫人带着两个小少爷回绍兴老家了，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下人……”

原来，自江婉月走后，张姨娘跑了，沈姨娘也被休了，老夫人带着两个小少爷回老家养老了。

院子里只有陶姨娘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儿小初，还剩下几个府里的下人，勉强支撑。

穿过一段游廊，几人来到了会客的院子，院中的竹子长得郁郁葱葱，风一吹沙沙作响。

春桃不禁想起自己幼时的时光。

那时候，她才五岁，便跟在小姐身边。

她和秋容都是五岁，小姐比她俩大两岁。

她们跟在小姐身旁，跟着夫子也学过几个字，能识字，能读三字经。

小姐写不出字来，丫头就会被责罚，好在小姐勤勉，她就被打过几次手心。

小姐总是很心疼地帮她吹气，给她涂药。

她们玩在一处，住在一处。

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小姐总是分给她俩。

小姐长得好看，心肠又好，人也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她和秋容跟着小姐，在相府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

吃着夫人送来的糕点，小姐颇有几分自豪地说：“春桃，等我们一起出嫁，我也要天天给你这般好吃的。”

她当时憧憬着，能够和小姐一起出嫁，等小姐怀上孩子，她是陪嫁丫鬟，小姐指东她就往东，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就算小姐想要谋害别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替小姐顶罪。

可是，小姐婚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常说：“春桃，你一定要嫁给喜欢的人，别像我一样。”

后来，她听了夫人的话，生了儿子。

小姐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她说：“春桃，你也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她不懂，小姐没像别的主母一样约束妾室，也没有给谁灌过避子汤。

她御下不严，不善管家，也不愿刻意讨老爷欢心。

别人家主母都是这么过来的，看看哪个妾室不安分，轻则教训，重则发卖，去母留子。

她不懂小姐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她生产的那天在深冬的傍晚，风雪交加。

小姐给她请了最好的稳婆来，在一旁急的掉眼泪。

几个稳婆围着她，不停地喊：“加把劲啊。马上就生了。”

她却使不上劲儿，越来越疲乏，小姐在耳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她才活了下来。

但是，小姐过得很不开心。

傅家规矩真多，比相府的规矩还多。

错的真多啊，小姐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改。

*

如今小姐和离了，脸上又逐渐有了鲜活的气息。

阳光正好，小初和春桃生的启儿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笑声欢快地很。

江婉月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她走近小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慈爱。

“小初，近来可好？”

“娘……”小初跑过来抱住了江婉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江婉月抱起小初，安慰道：“不哭不哭，娘来看你了。”

春桃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她走到江婉月身边，轻声说道：“小姐，你离开后，傅府发生了很多事情。幸好，还有小初陪着我。”

“乖，去玩吧，我和你姨娘说说话。”

江婉月拍了拍春桃的手，说道：“春桃，辛苦你了。小初跟着你，我很放心。”

她凑近春桃轻声说：“梧桐院的梅花树下，埋着一个箱子，里面的银子够你们日常开销了。”

“这里还有两锭金子，你自己收好了应急。”

春桃慌乱地赶紧推辞：“小姐，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江婉月认真地按住她的手，说道：“收下吧，毕竟我这辈子除了花钱，也不会干什么了。”

“不过，女人手里有些钱才踏实。这世上，钱能解决大部分的烦恼。”

她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小初，轻声道：“傅大人早晚会平步青云的，小初跟着我，可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她轻轻笑起来，满眼无可奈何。

“我该走了，怕是以后不能再来了，以后有事可以去找我。”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傅修竹走了进来，看到江婉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感。

江婉月点了点头，“我来看看孩子。”

傅修竹看了看小初，又看了看江婉月：“孩子很想你。”

江婉月心中一动：“我也很想她。”

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语，气氛有些尴尬。

“你……过得还好吗？”傅修竹终于打破了沉默。

江婉月笑了笑：“挺好的。”

傅修竹犹豫了一下：“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江婉月摇摇头，“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傅修竹叹了口气：“谢谢你，还愿意来看孩子。”

江婉月抱了抱小初：“小初，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转身离开，傅修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疯狂地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婉月，别走！”

“你做什么，放手！”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马车上的装饰精美绝伦，彰显着高贵与奢华。车窗微微掀起，露出一个英俊而威严的男子——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面带微笑，温和地对江婉月说道：“婉月，我来接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傅修竹的手还是松开了。

江婉月上了马车，决绝的没有回头。傅修竹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爹爹，娘亲还会来看我吗？”小初拉着傅修竹的衣角，泪眼汪汪。

傅修竹蹲下身，摸着小初的头说：“会的，小初乖。”

江婉月坐在马车上，心情无比沉重。她知道，她和傅修竹之间的缘分已尽。但她也明白，为了小初的幸福，她必须放下过去。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江婉月看着远方，心中默默祈祷着小初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而她，也将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