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茹始终不能忘记那晚，一个让她一辈子寝食难安，惶惶终日的夜晚。

那天入夜，周静茹又来到了刘索家中厮混。几杯烈酒下肚，刘索就飘飘然起来。现如今，自己大小也是个老板，出来进去周围也有一小撮点头哈腰，谄媚逢迎的小混混儿跟随，俨然这时候这个被包养的小白脸儿是把自己规划到了成功人士那拨儿了。他早已经忘了自己是哪块料，哪根葱了。甚至最近一阵子，这厮竟然敢出言反驳自己的金主了。虽然是在不疼不痒的小事儿上，却也是以前万万不敢的，这也让周静茹颇为不快，只不过没有点破而已。

刘索的嚣张气焰，在手下的吹捧下愈渐炙烈，今儿又被烈酒一轰，一番云雨过后，竟然跟周静茹炫耀起强奸小潘的丑事。甚至还拿她和小潘做起了比较。可想而知，虽然周静茹风韵犹存，却如何与一个正值风华的年轻女子去比？尤其还是个冠绝西安的女子？

几句轻佻的言语轻易地就将周静茹逼离了理智的底线。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周静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拔下插在头上的金簪，对着酒醉在床上，已然半睡的刘索一顿猛戳，待到周静茹恢复意识的时候，刘索早已被扎成筛子，而她自己也成了一尊血人，一尊从地狱升腾而来的罗刹。

此刻的周静茹冷静的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她镇定的将刘索拖下床，拖进了后院。将砖石捆负其身，扔进了院中的水井。再折回屋子，正准备清理现场，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并不时的小声呼叫着刘索。

周静茹忽地想起，刚才刘索提过，二更时分，叶磊要来与小潘私会。周静茹放下手中的杂物，来到卧室柜橱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藏身在门后沿着门缝往外看，确认是叶磊才打开了门闩。她顺势闪在门后，在叶磊进屋的一瞬间，暴起一刀，直接刺进叶磊的后脖颈儿，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周静茹如法炮制，把叶磊送进了后院水井中去跟刘索作伴去了。

随后不久，小潘的到来原本也是她的劫难，但幸亏周静茹及时想明白了，如果小潘一死，很快会查到李府去，给李全有惹一身骚，那是她不想看到的。便任由小潘敲门无果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只不过这一走，之后的发展便不由周静茹掌控了。

在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波折之后，李府终归平静。魑魅魍魉始终纠缠着周静茹，终日而不得安宁。在收养了李伯儒之后，周静茹下了决心，举家迁到青田安顿下来。

恍惚间已有四十余载了。期间经历了全国解放，又迎来了*****，周静茹郁郁而死，这个曾经富庶的家族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周静茹身边的几个忠仆顺理成章的分得了这间祖宅继续住了下来，当然包括了李氏。

一直生活在尴尬之中的大龄青年李伯儒，在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被当成典型抓进农村改造去了，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传说听完了，程成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他重新环顾着屋子里的老红木家具，以及嵌满黑泥的脚砖，仿佛它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者一般。

“奶奶，您知道李伯儒是从谁家抱养的吗？”程成又看向李氏。

李氏眨眨眼，认真地回忆道，“好像是在个老道那，听说是个孤儿。”

孤儿？“这么说李伯儒原生家庭也没什么亲人？”程成追问道。

“可不没亲人呗。”李氏笑了，嘴唇抿在牙花里。

告别李氏，程成走在小街的石板路上，他打算找家建行取点钱，回西安的时候给罗艳留下，她一个女人拉扯一老一小，哪那么容易呢？

街角的银行很小，只有两个办事窗口，就这，还有一个不办公。来办事儿的人越积越多，有限的四五个椅子已经坐满了人，晚到的只好站在角落盯着叫号牌上的数字。中部地区的气温似乎比卫东市更加炎热，但银行里的冷气并没有开放，只是一味的开着大门，室外的热浪一阵一阵的袭来，让人更加烦闷。

程成拿了个18号，号牌下面的小字儿提示前面还有12个人在等待，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台落满灰尘的自动取款机，上面贴着张纸条：已坏。

提示音终于响了，慢吞吞的语气竟然报了个VIP号。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背负着所有人怨怒的眼神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唯一办公窗口前的椅子上。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程成的电话这时候响起来。

“喂……”程成接起电话走了出去。

“程OK！张经理……”电话那头，肖安焦急的声音参杂着哭哭咧咧的语气，“张经理他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程成突然感到炎热的空气冷得打颤，隔了半天他才喊了一声，“谁？！”

“张经理！没了！牺牲了！”

程成举着电话的手从耳根上滑下来，又举了上去，他依然只听到了肖安的抽泣声，“我马上回去。”

飞机降落在卫东市机场时已经晚点两个来小时了。是孙桐接的机。所有人都在忙张经理的后事，是她主动请缨，连车都没用别人操心。孙如海正是顾头顾不了腚的时候，这种小事他更是懒得去管。

“程哥！”孙桐在人群中蹦高，手里甩着车钥匙大呼小叫。

程成背着旅行包看见孙桐的半个脑袋时不时地跃出人群，原本灰败的心境更加阴冷，“你怎么来了？”

“我听爸爸说你坐飞机回来，这的大巴要等很久，我想着你一定着急……我就来了。”孙桐说到最后，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她偷偷看着程成的侧脸，心里扑通扑通的。

“谢谢你啊。”程成说得有气无力。

外围停车场上，一辆白色贴着英旗车膜的minicoopers的大灯闪了两闪。孙桐上前拉开车门，招呼程成上车。

程成坐在副驾驶上，从屁股底下抽出了一个穿过了的黑色丝袜，令人尴尬的是丝袜的大腿根儿附近还沾了一大块月经。

“啊，这……这是我跟秦朦朦借的车子。”孙桐紧张得差点儿打错方向盘，脸都紫透了。

程成把丝袜甩向后座，并没有说话。车里安静的令人窒息。

车窗外的路灯一颗颗向后滑落，像是流星。程成用双手搓了搓僵硬的脸颊，打破了一室的沉静，“孙桐，谢谢你。”他能感觉出孙桐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不过他懒得去想，现在更是。

“程哥，你……你别伤心了。”孙桐刚拿的驾照，开车姿势还有点儿拿劲，眼睛盯着前挡风玻璃不敢往别处瞧。

“你知道怎么回事儿？”程成歪着头看着孙桐。

“嗯。”孙桐点点头，“我中午给我爸送饺子，听别人说的。正好知道你要回来。”她手忙脚乱之中看了程成一眼，接着说道，“张哥是被歹徒害死的。”

走进公安局的大门，程成立刻感受到浓重的悲伤充斥了每一寸空气。所有的同事都没走，而是心照不宣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命令，全城缉拿凶手的命令。他匆匆穿过办事大厅，走向后院的刑侦楼。

刑侦楼上下更是灯火通明，照得人心里发慌。

孙如海从后面叫住了孙桐，“桐桐！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回家去！”

“爸爸！您怎么过河拆桥啊？我刚……”孙桐刚要争辩，却被孙如海打断。

“桐桐！”孙如海紧绷着脸，不复以往的慈爱。他瞪了一眼不服气的女儿，转身跟着程成往楼上走去。

办公楼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人却没有半丝声音。

快要爬上二楼的时候，一阵烟浪扑面而来，程成抬头先看见了一双黑皮鞋。皮鞋最多也就37码，鞋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折痕，看来主人平时穿它的频率过高了。皱痕夹杂着黄泥的残留，虽然已经擦拭过了，但依然依稀可见。

殷彪一口一口吸着烟，眼皮朝下，假装没瞧见程成而背过身去。

“程OK！你可算回来了！”肖安的尖叫划破了凝固的空气，从楼道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