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起先压根不认为林天生有资格跟自己爷爷下棋的公孙萌，这会也收敛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

以她的“职业”水准自然看不出双方更深层次布局，她能看到只有表面，那就是黑棋的杀气太重，以至于自己爷爷的白棋有种被迫挨打的感觉。

就这局势下去，爷爷的白棋还真有可能被打得一败涂地，这让她不得不多高看林天生一眼，印象之中，能跟爷爷博弈到五十手的寥寥无几。

赵鸿福，秦倚天，袁青山，这些在各领域都是佼佼者的强者，都曾经在这个书房下过棋，但像林天生这么年轻的无名之辈还是第一个，更别说能得到爷爷如此的赞赏了。

陆朝歌也慢慢地体会出棋局上的味道，这黑棋就像是一个横行无忌的将军一样，以擅长洗空的杀手锏，把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一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决意阻断自己跟白棋的所有后路。

“年轻就是好啊，有着一往无前敢打敢杀的气势。”

公孙明执白棋落下道：“可如此咄咄逼人，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有点过于激进了吧？”

林天生淡然一笑：“老爷子教训的是，可对于这个社会大部分无权无势的人，想要把皇帝拉下马，那就得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如果连这个勇气都没有的话，那又有什么资格坐上棋桌？”

棋至后盘，林天生终于不再一味无理，这一手黑棋落子于白棋腹中，充满血腥的一击，声音更是清脆锐耳，看得入神的陆朝歌猛地一震，眼前局势也瞬间反转。

公孙明略微停顿思考，开始试图关门打狗，寸步不让，双方几乎贴身肉搏，可却还是被黑棋干脆利落地斩杀了十四棋的白龙，形成围攻之势。

陆朝歌看得起劲，忍不住称赞了一句漂亮。

公孙萌虽然看不透彻，但也知道这一手被林天生占了便宜，当即嘟囔着嘴有点不服气，心想这爷爷要是输了，她该怎么赖账才显得她不像是在赖账。

陈歌点了一根烟，对于棋局上走势有着自己的见解，这表面看起来黑棋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但事实上棋盘边上还有大块白棋尚未明确目标，随时可以调转枪头反制对方，这玩正治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狡兔三窝就算了，这根本就是处处留眼。

而且这看似无意的留眼，一旦串联起来，那就是一条巨龙，黑棋场中厮杀确实是过瘾，但等回过头神来，怕是已经四面楚歌了。

开始步入收官。

林天生的攻击力依旧强势，奈何公孙明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本领却是更加炉火纯青，布局能力实属恐怖，暗棋不断，弄得黑棋那叫一个捉襟见肘。

“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背水一战固然壮烈，可人的运气哪有那么好？”

公孙明有感而发道：“怎么可能次次都让你赢，而有些时候，输了一次，就满盘皆溃了。”

话音落，白棋落于龙头出，硬生生地屠掉黑棋一条超级大龙，把陆朝歌和公孙萌都看呆了，纷纷有些瞠目结舌。

林天生轻缓投子认输：“我认输，但不后悔，要是还来一次，我还怎么下！”

公孙明叹了一口气道：“棋局输了可以重来，人生却只有一次，你这是知错不改错，死不悔改啊，怎么就那么倔呢？”

“就剩下这一身倔强了，如果连这都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林天生若有所指，但却是天大的实话。

“急什么？”公孙明一针见血道：“事在人为，别整得老气横秋的，你才多大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四书五经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天生沉默了一会，方才朝着公孙明拱手道：“谢老先生赐教！”

“好耶！”公孙萌兴奋无比道：“我爷爷赢了，你们输了！”

陈歌掏了掏耳朵道：“赢了就赢了呗，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那我的好处呢，我赢了的好处呢？”公孙萌朝着陈歌伸出手。

陈歌一脸疑惑道：“什么好处？”

“你装什么啊，咱们刚才不是有赌注吗，我赢了你不得给我好处啊，你不会是想赖账吧！”公孙萌据理力争。

陈歌笑道：“我们赢了，你叫我们一声帅哥，那你爷爷赢了你就不用叫了，赌注不就是这样的吗？”

公孙萌：“……”

先前一着急忘了让陈歌也加上筹码了，这样一来，就算公孙明赢了，她也啥好处都捞不到。

“你，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公孙萌张牙舞爪道：“我，我跟你拼了！”

陆朝歌赶紧拦住要冲上去咬人的公孙萌道：“好啦，好啦，别闹了，谁让你不先说清楚的啊。”

“陆姐姐，你也欺负我！”

公孙萌急了，尤其是看到陈歌还朝着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时候，更是气得非要跟他拼命，她就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时，林天生似乎觉得过意不去，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枚胸针道：“这个给你吧，是我高中时候获得围棋比赛冠军的奖品。”

公孙萌一看到这好看的胸针，眼睛都发光，尤其是这上面可是有国际围棋的印章，要是戴在身上去围棋社不得羡慕死那些学弟学妹啊。

“真给我啊？”公孙萌半信半疑地看着林天生。

林天生乐道：“愿赌服输，我不耍赖。”

公孙萌看爷爷点头默许，便接过了林天生手上的徽章，还一个劲地问陆朝歌好看吗？

陈歌心想林天生这礼送得比自己有水准得多了，便趁势说道：“天生啊，这难得的机会还不快拜师，以后多跟公孙爷爷学习一下棋艺，省得出去外面输给别人给我丢脸。”

林天生佩服陈歌的机智，这师要是拜了，那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公孙明瞥了陈歌一眼，无奈笑道：“你小子还真是个人精呢！”

“哎呀呀，我这不是看你们惺惺相惜嘛，也算是一种缘分。”陈歌朝着陆朝歌眨了眨眼睛道：“对吧，四师姐，你也想多要一个师弟吧！”

陆朝歌对于陈歌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再加上林天生今日的表现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于是便顺嘴道：“对啊，老师，气氛都到这了，你不收我也下不来台了。”

公孙明呵呵一笑道：“我跟他在下棋，你们师姐弟也在局外下棋是吧，行，就当多了个棋伴，拜师就免了，太俗，有空多来找我这老头子下棋就行了。”

林天生立马回道：“有空我一定多跟老先生讨教讨教。”

“还叫老先生啊。”公孙明看向陈歌道：“你这朋友跟你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上道呢。”

陈歌一听这话，赶紧踹了林天生一脚道：“愣着干嘛啊，还不快敬茶！”

“哦哦！”林天生连忙敬茶，之后作揖到底，由衷地喊了一声：“老师！”

公孙明心情大好，扶起林天生道：“这世上最难的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钱，明明弯腰低头就可以捡，但却几乎没人肯捡，甚至视而不见，避之不及，这世上本该人人腰藏万贯，可偏偏只有少数能得道升天，原因何在？”

林天生若有所悟道：“捡得不是钱，是机会。”

公孙明对这个答案挺满意的，称赞了一声孺子可教后，便看向陈歌道：“那你觉得那满地的钱，又是什么？”

陈歌灵光乍现，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是道理。”

公孙明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答案还挺有意思的，他好奇道：“若是让你破局的话，刚才那局你打算怎么破？”

“简单，把棋盘都掀了，下个屁！”陈歌龇牙咧嘴。

公孙明放声大笑道：“没有机会的人却有了最大机会，最讲道理的人却不讲道理，有趣，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