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云霓，江面微波粼粼，动感和光感十足。在那货船的周围水面，反射着那轮弯月的破碎倒影。江中有霾，风起浪高。方天宝蹲在夹板上，脸上能感觉浪花沸腾后，溅起的一丝细小水花。

他轻轻用手，抹干净脸上的雾水。此刻，他似乎神清气爽了些。他将手里的刀，从腰间轻轻抽出。月光下，那犀利的刀锋，反射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寒光。方天宝紧握刀柄，准备给秦处长致命一击。

之前，方天宝在底下停车场那一战中，已经一刀劈掉了秦处长的一只手。这一次，如能得手，最少也要让秦处长将断臂进行到底。

因为起风，船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不停摇晃。方天宝原本蹲着的身体，因为甲板的摇晃，也有些重心不稳了。他试着缓缓起身，接近那灯光昏暗的船舱。

此刻，秦处长正在船舱里，到处搜索钱财和一些用得着的物品。因为手上的伤口需要止血。秦处长甚至把菊花姐姐的文胸都垫在了伤口处。

他用那文胸的吊带，缠绕在脖子上。于是，他那只断了手掌的胳膊，就让那文胸吊带给牢牢吊住了。乍一看，秦处长就好像穿了个文胸一般。临危不乱，能想出这样的自救妙招。看来，丫，真是个人才。

可能是觉得，男人胳膊上吊个文胸太难看了。于是，秦处长便开始想别的办法。他伸手过去，开始扯菊花姐姐的黑色丝袜。别说，他将那丝袜往自己断手上，那么一套，大小还正合适，连血都止住了。

正当，秦处长还想找点现金时。突然，一个黑影，从船舱门前掠过。秦处长自从杀了小雪，一路逃到这里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所以，有黑影穿过，他顿时就觉察到了。

但，秦处长就是秦处长。他往往能在最为关键时，宠辱不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秦处长真的具备了一个职业杀手的冷静和冷血。

秦处长知道外面有人，他并没转身或是回头。他只是，微微将身子躲到船舱门后的一侧。然后，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一切，从腰间掏出那把女士手枪。

没错，就是倪队长那把女士手枪。手枪里，仅剩一发子弹。所以，这一次，秦处长势必要一举得手，才能拿下对方。而且，秦处长隐隐感觉，门外那人，就是方天宝。

门里，秦处长。门外，方天宝。

此刻，如果两人同时将手伸出来的话。搞不好，他们都能在夜色下，触摸到对方的指尖。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鹿死谁手，只在一线。

可，船舱内环境复杂，而且里面又同时被杀了两个人。所以，方天宝也不敢贸然冲进去。那样的话，有可能直接就让秦处长给一枪爆头。

而，门里的秦处长，也同样不知门外的情况。他不能确定，这一次，门外是不是只有方天宝一个人。如果，门外还有九爷、摩西他们的话。那么，他手里那一发子弹，显然是不够用的。为此，他也不敢贸然出击。

“可惜不是你，陪我最后……”突然，方天宝腰间那个天杀的手机，竟好死不死的响了。

没错，电话是九爷粗心打过来的。

刚刚，摩西终于找到组织了。因为这个喜讯太重要，所以，九爷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就给方天宝打电话了。

可，九爷哪里知道，此刻，方天宝正俯下身子，猫在船舱外跟秦处长正在对峙摸底呢。仇人相见，短兵相接，岂容临阵电话响起？

要命，真是要命的电话。

没错，方天宝就蹲在门口。这个事儿，秦处长原本是不能确定的。如今，方天宝的电话一响。立马，他的位置就暴露了。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方天宝身子一挺，然后用脚奋力一踹门。这一脚，势大力沉，方天宝直接就把那钢板做的铁门给踹开裂了。正当他想提刀冲进去时，突然，一个黑影挡在门口。

一把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了方天宝的胸膛。

“砰……”的一声，秦处长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啊……”

方天宝身体中弹，也没有犹豫。他手中的砍刀，也同时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劈去。这一刀，方天宝卯足了劲。他早就想好了，这一刀该怎么劈，该用多大的力。所以，这一刀，方天宝直接是从秦处长的脸开劈的。

刀尖，从秦处长的右眼开始，划破了他的眼球，劈开了他的鼻梁，剖开了他那的薄薄的上下嘴唇。

然后，刀锋疾驰往下，继续它强大的破坏性。

秦处长的整张脸，让方天宝这势如破竹的一刀，直接就从中间划成了两半。定睛一看，还能看见他脸上的皑皑白骨。而，秦处长举枪的那只左手，也让方天宝这神来之笔一般的猛砍，直接给斩断了。

“嗷……”

秦处长的脸，被一刀砍开。而且，他左手右手均被砍断。顿时，他脑子嗡的一声，发出野兽般的惨叫。他仰头一倒，便栽倒在血泊之中。

可是，秦处长在自己倒下之前，就已经开枪了。并且，他这一枪，是近距离射击，枪口距离方天宝的心脏不到两米。

虽然，秦处长手里那把枪，不过是一把***的女士手枪。虽然，他这手枪，相对普通的实战手枪来说，威力显得不够猛。但，毕竟，枪口离方天宝的胸口太近了。

更要命的是，秦处长这一次开枪，完全吸取了过去的失败经验。他这一枪，开得并不武断。换句话说，他是对准了方天宝的胸膛才开枪的。并且，他对准的，还正是方天宝的左胸。

左胸意味着什么？左胸里面有什么？

左胸里面，当然是心脏。心脏中枪，如果不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是不是人，而是个神。又或者，他这个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从医学概率上讲，这种心脏长在右边的人，少之又少，概率极低。这种情况，简直比中六合彩的概率还要小。而且，前不久，方天宝参加过体检。他知道，自己的心脏，跟大家一样，也是长在左胸的。

方天宝会死吗？他的左胸近距离中枪，会死吗？

此时，乌云笼月，江面吹起了一阵阵刺骨寒风。寒风吹到船上的桅杆和电线上，发出哨子般的叫声。

方天宝躺在冰冷的船舱夹板上。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让血浸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已停止跳动了。他睁大了眼睛，仰面朝天，望着乌云，望着那被困在云团中的朦朦胧胧的一轮弯月。

此刻，他看不清星星，也看不清月亮。江面的风，像一只无情的手，扒乱了他的发。这一刻，方天宝仿佛感到了时间的暂停。这一刻，他的脑子，仿佛被神仙开了光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于生命的回光返照。因为，他既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也能感觉到生命的无限美好和无限遗憾。

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妈妈。他看见，妈妈踩着三轮车，正从天尊花园出来。车子里，堆满了废品和他小时候喜欢的玩具。小时候，妈妈没钱，但却总都能从那些垃圾废品里，给方天宝淘来很多好玩的玩具。

他还看到了爸爸。他看见爸爸，穿着一身独特的归零大队的制服，英姿飒爽，红光满面。此时，爸爸正冲他挥手，冲他微笑，甚至还冲他树了个大拇指。

他看见了师傅。他看见陆师傅正在修车铺，低头给人修理自行车。师傅面带着微笑，无需凭借任何工具，直接就把一个自行车的外胎拔掉了。拔掉外胎后，师傅嘴里衔着一个气门芯，冲方天宝摆了摆手，微笑了一下。

他还看见了魔鬼身材和天使脸蛋的关楚玲。他看见关楚玲，正开着那辆棕色卡宴车飞驰在四中的林荫大道里。她打开车窗，冲他微笑，冲他做鬼脸。

他还看见了林晓露，看见了马思思，看见了王晴、摩西、九爷、宁采臣、姚小明、皮皮鲁、毛老师……

他们都在对他微笑，冲他挥手。好像在叫他的名字：“天宝，天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