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两行泪，还是从高凌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眼眶，像决堤的河坝，老泪纵横。

十二年了，陆定坤和高凌这对兄弟，整整十二年未见面。没想到，十二年后，再次见面，却在病房里，却是他们的生离死别。

陆定坤紧握住高凌的手。高凌也在用自己身体的最后一股气，猛拽着陆定坤的手不放。马思思不忍再看，她喉咙哽咽着，背过身去，依偎在方天宝胸前。她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像受伤而迷路的羔羊，站在寒冷的风中一般。

她不想让师傅听见自己的哭声。五岁那年，高凌把马思思从孤儿院里带走。从此，高凌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她，爱她。教她书，教她本事。

马思思也很争气，没有辜负师傅对她的栽培。她六岁上一年级，八岁就跳级到了五年级。十三岁，她就被破格录取到警校。现在，她虽然跟方天宝同岁，并且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她已经是具有快两年警龄的一名女特警了。这在本市的整个特警系统里，都是不曾有过的事儿。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不叫她马思思，而管她叫“小神童”。

“没事的，高凌叔叔会没事的……”方天宝轻拍着马思思的肩。

她的身体，靠紧了他。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像吸满了水的海面。她靠在方天宝的肩膀上，泪水打湿了方天宝的肩。泪是咸的。

刚刚，方天宝让太子灰用刀，在脖子上砍掉了一大块皮。此刻，思思的泪水，像盐一般，刺激着方天宝的肩。但，方天宝知道，比他的伤痛更难受的，其实是她的心痛。看着高叔叔和陆师傅两个高手，如此依依惜别的样子。作为徒儿，又怎能不流泪。

高凌微微侧头，他的身体已经转不过来了。他不能说话，微微将手举起，然后摇了摇。方天宝知道，高叔叔是想叫马思思过去。

“师傅……”马思思转过身，一把扑倒在高凌的胸前。高凌微微用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他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拧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如父亲拧女儿一般。他，想哭，又想笑。

“高叔叔，您不会有事的……”方天宝这么说，不仅是在安慰高凌，其实也是在安慰马思思和陆师傅。刚刚，在进病房之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以后。众兄弟便上前，围住了他。还未等大家开口，那医生便摇了摇头，低声地说道：“一颗子弹，打在胳膊上。一颗子弹，直接打穿了肺部……”

“医生，那，我师傅他，会不会……”马思思这么一说，医生连忙转身看了看她，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我看，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你师傅这么顽强的人。一般的人，要是被打成这样，早就……你，还是多陪陪他吧，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医生这么说，大家都知道，武功盖世的高凌叔叔，终究还是不行了。马思思趴在高凌身旁，不停哭泣。然后，高凌又将自己的手，轻轻抬起，在空中挥了挥。

“天宝，高叔叔叫你……”听陆师傅一说，方天宝连忙也来到了高凌旁边。高凌冲方天宝微微点了点头。

方天宝也冲前辈点了点头。虽然，方天宝并不清楚，高凌叔叔点头，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一股温暖，瞬间溢满了他的全身。高叔叔的眼神，温情脉脉，充满了关爱和力量。

突然！

高凌将方天宝的手，和马思思的手，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然后，高凌叔叔，又冲两人，点了点头。

“你高叔叔是说，以后，要让你你好好照顾马思思……”陆师傅跟高凌是兄弟，是旧友，是至交。所以，高凌的每一个眼神，陆师傅至少能读懂个七八分。听见陆师傅这么解释，高凌果然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

高叔叔点完头之后，猛然咳嗽了一声。他的全身，都因为接下来的几声咳嗽，而在不停地挣扎。

“医生，医生……”马思思刚想大声叫医生的时候，陆师傅突然用手制止了她。她回过头一看，高凌也冲着她，顽强地点了点头。很明显，高凌也不希望这个时候，马思思把医生和警察叫来。

作为一个绝顶高手，他深知自己的的身体状态。他知道，自己已经离那一步，很近了。他，皱着眉，用力把手举了起来。然后，他的右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手臂。

“师傅，高叔叔他，这是……？”方天宝完全不能理解高叔叔这个动作的含义。他干嘛用自己的右手，指着自己的左手手臂呢？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师傅，凑近了他的身体，把脸贴在了高凌耳边，小声问了句：“兄弟，你是不是还有报告？”高凌用尽全力，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的两只手，无力地放了下来。

与其说，他的双手是放下来的。不如说，他的双手是掉下来的。就像果子熟了，要落地。就像花儿谢了，要落地。就像太阳歇了，要落山……

“师傅……”马思思猛然抱住了高凌的身体，嘶声裂肺地叫了一声。医院的走廊上，回荡着马思思这一声凄惨叫声。

九爷和采臣，呆在走廊上。他们的手，同时耷拉，手上的烟，悄然落地。

“没了，高叔叔没了……”宁采臣这么一说，就连两个值班的民警，都默默地熄灭了烟。然后，垂下了自己的帽子，向着病房里的高叔叔，默默地鞠了一躬。

…………

“九爷，借你身上的刀用一下……”趁着病房里还没有来什么外人，陆师傅连忙把九爷身上的刀片拿了过来。

“陆师傅，你这是……”马思思有些不解。

“你师傅，应该还有些东西要交给我。”说着，陆师傅拿过剪刀，然后直接坐到高凌的身体旁边，把他左手的衣袖子划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