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渠口旁，一丘丘黑油油水田去年冬天留下的禾蔸已枯萎，沤烂发酵后就是最好的肥料。倔强的鹅不草不顾冰茬碴‘肆虐’，顽强地伸出嫩嫩尖蕊，葱葱一片，煞是喜人。金生领着大伙站在田塍上，指着河渠口最头上一丘田：“头阄就从这里丈量起，二阄、三阄从这里往下丈量。”

“看你们谁敢动我的田？”蛮绕肩扛镰铲，脚穿雨鞋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赶来边跑边喊。他这是有备而来，他迈过田塍直接跳下长满鹅不草的水田，冰水漫过雨鞋溅湿了他的裤脚。“看你们谁敢动我的田？”

“你怎么这么无赖？”金生气得脸成了猪酱色。“我就是无赖了，如果我第一个抓阄，头阄就是我的。”

“蛮绕你不能这样不讲理，明明讲好了，抓到了头阄的从这里丈量啊，你抓的尾阄就要反悔，就不算数，那有这样做人的。”莲子苍白着脸据理力争。

“我就是这样的人，谁规定头阄就一定是从这里丈量起，也可以从山岭脚下那丘红沙田量起嘛。再说你又没有生到做种的，要这么好的田干吗？以后你女儿都嫁了，你死了，这些田还不知道是谁的呢？还不如现在给我，还有个人情，也省得争吵。”

“你。”莲子抓着胸口，身子直抖。“蛮绕，一个人讲话不能太绝，你就敢保证你就一定生得到做种的啊。”有人气愤地质骂他。“我老婆过几个月就生了，一定是个做种的，而她已不能生了，她家就一定是没有做种的了。”

“蛮绕，你讲话可真恶毒，真缺德啊。”金生恕不可遏。“我就恶毒，就缺德，怎么了，今天我就要这丘水田！”说着一屁股坐下，剌骨的冰碴和着冰水，渗过他穿着的两条裤子直进裤档。金生气得顾不得脱鞋和袜子，跳下水田冲上前，蛮绕“嚯”地站起举起了镰铲。

莲子吓得也顾不得脱鞋和袜，跳下水田拦在他们中间，面对金生：“我不要这丘田了，金生，我不要这丘田了，这样会要出人命啊，我就耕种山岭脚下那丘红沙田，就耕种那丘红沙田，不要为了分田出人命啊！命比什么都要紧。”

“莲婶，他是太恶毒，太缺德了，无法无天。”“我让他，不要让他打到你就行，如果为这事出了血灾，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蛮绕垂下镰铲仍梗着脖子，金生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呼呼作响。见他们没了打架的架势，莲子拍着金生的胸前：“金生，不要让他打到你啊，我就耕种那丘红沙田。”说完迈上田塍，朝山岭脚下已属于自己的那丘红沙田走去。身后传来纠缠不休的争吵声。“我的是贰号，我就跟在这丘田后面丈量。”“不是，你的贰号应该跟在莲婶那丘红沙田后面丈量，我的是叁拾壹号才应该跟在这丘田后面丈量……”

“为什么？分田了人人心里都好像有把刀啊！”莲子思忖着。坐在山岭脚下，她呆呆地看着这丘至今还没长出一棵草，贫脊的红沙田很久很久。直到湿鞋湿袜冷进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