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歌舞厅后，穆一念发现许久没见的孙淼淼像换了个人。

她不但跟大姐头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就连穿戴打扮上两人也如出一辙。穆一念还听说，大姐头居然愿意出钱把她妈妈送到首都大医院去做化疗。

穆一念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孙淼淼聊聊，结果这天晚上她自己找上门来。

支开秦老头和孩子，穆一念开门见山：“说说你和萍姐怎么回事？”

“没事啊！萍姐现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孙淼淼不自在的往后挪挪身子。

“我要听真话！”穆一念像戴了透视镜，紧盯孙淼淼不放：“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八戒不是说过···”

“又是八戒！你能不能别老提他！咱们俩才是一样的！他一个吃穿不愁有爹疼有妈爱的，咱俩能跟他比吗？”孙淼淼倏地跳起来，抓住穆一念的肩膀使劲晃。

意识到自己失态，孙淼淼赶忙松手，红着眼眶撸起袖子给穆一念看，穆一念看到她胳膊上密密麻麻地针眼，失望地闭眼。

孙淼淼哭道：“今天来不是为了给你看这个。我是想告诉你，搞‘白面’真挣钱啊！过几天有场交易，咱们一起去，每人五万！萍姐让我···”

“不去！”穆一念拒绝的很干脆：“你也不能去！”

“五万啊！我长这么大，手里连五十块都没剩过···”孙淼淼情绪又激动起来。

穆一念不为所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早就说过不做违法犯忌的事！”

“咱穷到这份上，就别装清高了！难道你想和家人一直挤在这破房子里，吃了上顿愁下顿，穿不起好看的衣服，也上不起学，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的？”

“不会！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吃穿不愁，住最好的房子，上最好的大学！但人要走正途，我们更要堂堂正正做人！”

“呵！堂堂正正？像我们这种整天活在地狱里的人也配？有钱才能做人上人！”

“没钱可以挣！挣钱的路有千万条！淼淼，离开那里，别去蹚浑水！咱们报警···”

“想我跟我妈死你就报！装什么好人？行···就当我没来过，咱们也从不认识！”孙淼淼甩门而去，穆一念看到门口不知何时回来的一老三小，眉头紧蹙。

她第二天去找八戒，得知孙淼淼就是因为不听劝才跟他闹掰。八戒无奈道：“咱们救不了她妈，也就帮不了她，淼淼怕是再也上不了岸了···”

穆一念也同样苦闷，前世总想离开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可重生到新世界，却又觉得还是山里好！生活就是这样，有人在苦难面前投降，然后随波逐流，有人在苦难面前选择挑战，然后奋起反抗。无论如何，谁都不能把生活的困苦，当成自甘堕落的借口——

孙淼淼陪萍姐出差消失近十天，最后萍姐带着伤回来，却没见到孙淼淼。

穆一念为此特意去问萍姐，她只说让孙淼淼在南方多玩几天就要打发人走。

“萍姐，我打算辞职去外面闯闯，提前跟您打声招呼。”穆一念借机说出想法。

“你要走？”萍姐手下的动作一顿，她抽出根烟不停点着桌面，半晌后笑道：“这样吧，三天后有个活，你再陪我走一趟，完事咱们好聚好散！如何？”

“好，最后一次！活干完，我就离开。”

萍姐爽快的答应，见有人进来，她便挥手让穆一念出去。

穆一念见到来人神色不对，心中起疑，关门时故意将门虚掩···

大姐头有些压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尾巴处理干净了？别让条子发现！”

“放心吧！不过守在纹身店附近的人说丁贵跑了，咱们缺人，我就让他们先撤回来。”那人停顿片刻又道：“对了萍姐，孙淼淼的妈妈···在医院跳楼了···”

“死了正好！”大姐头的声音，尽显凉薄：“就让她们娘俩在阴曹地府作伴吧！”

少顷，又听大姐头低骂一声：“妈的！居然被一个纹身店老板给耍了！”

贴墙听着两人的对话，穆一念的拳头慢慢收紧，孙淼淼母女···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啊，生如蝼蚁，平凡如草芥，那些被放逐到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在命运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又无力，他们随时会被揉碎碾压···

八戒得知这个消失后，紧紧抓住穆一念的肩头，双眼猩红：“淼淼还不到十九岁，她死的不值啊···老大，你可千万不能再陷进去了！”

“她不会白死的！这两天你帮我···”穆一念将计划仔细讲给八戒。

袁心野突然闯进来：“老大！让我帮你们！”

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八戒拉住要打人的穆一念：“你忘了，这小子比我还能打···”

“这次谁都不许露面！”穆一念望向窗外的弦月：“能不能成，就看老侯了——”

大半夜被电话铃吵醒，穆一念蹭的从床上坐起，跑过去抓起电话：“老侯！”

“嘿——真是神了，我下午才去找街道办的说要买店，对面这会儿就有了动静！”

老侯猫在暗处守着，店里有微弱的光从卷帘门缝里透出来···

穆一念撂下电话就要往楼下跑，却蓦得刹住脚。她想起下午回家时，身后平白多出来的两条尾巴，猜到萍姐对她有了监视。这也足以看出，三天后他们要做的事，一定非比寻常！

“老大？”袁心野穿好外套拉住她：“你要去哪？带上我！”

穆一念回过神，盯着袁心野弯起唇角，拍拍肩头对他说：“上来！我背你下楼！”

“啊？”袁心野眨眨眼，一时间竟羞红了脸。穆一念见他扭捏的样子，二话不说背起人就跑！

穆一念背着袁心野急匆匆赶到车棚，下午从八戒那借来的摩托车正好派上用场。深更半夜载着袁心野在路上狂飙。袁心野脸贴在穆一念的后背，紧紧环住她瘦弱的身躯，虽然紧张，可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赶到医院，穆一念煞有介事地去帮袁心野挂了急诊住进病房，之后又给八戒打了个电话。八戒火急火燎赶来，‘碰巧’遇到躲在走廊电梯口的两条尾巴。

在八戒的撺掇下，那俩人和他一起找了间没人的废料房玩起斗地主···

穆一念悄悄带袁心野溜出医院，火速赶往老侯那边汇合。

两人赶到时，老侯脚下堆满了烟头。他埋怨两句，接着朝对面指指：“进去这么久没出来，里面叮叮哐哐的像在收拾东西！”

袁心野看看这排只有两层高的沿街楼，微微蹙眉：“这家店有没有后门？”

老侯一拍脑门，“还真有！咱们分头行动···”

“我去后门！”穆一念扔下话就冲到马路对面。

“嘿——”老侯挠头的功夫，袁心野已经跑过去敲门，缝隙下的光亮突然消失。

后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头探脑地从里面闪身出来，穆一念冲上去将他重新踹进屋。老侯找了根绳子赶过来，把人捆好扔地上——

这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土分头，脸上骨多肉少，躺地上一幅无赖相。他见几人来者不善，边蠕动着身体往后挪边结结巴巴质问：“你···你们什么人！告···告诉你们啊，要钱没有，要···要命一条！”

“嘿——看着挺怂，话倒是说的挺有种！”老侯摸着下巴蹲下去将人仔细瞧着。

“丁贵，我们不是来要钱的···”穆一念立在灯下，俯视地上的人。

袁心野看了她一眼，手中亮出一把水果刀，坏笑着接过话茬：“就是来要命的！”

丁贵吓得浑身哆嗦，不打自招：“大姐头那事···真不怪我！是文哥他们···”

穆一念很快就弄明白，当初跟文哥他们争下来的那座废弃工厂，萍姐表面上是干面粉厂做副业，实际上他们在地下新建了‘白面’的生产线。

前些天，萍姐带着孙淼淼出差的地方是Y省。那场交易，孙淼淼做了萍姐的替身没能跑掉，在深山老林被猎狗撕成碎片···她妈妈也在听到大姐头的人传去消息后，当天跳了楼。

弄清楚孙淼淼的真实死因，穆一念也没忘记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她蹲到丁贵跟前，展开一张图纸：“这‘饕餮’是不是你做的？”

丁贵仔细看了看：“这···这是我师父的杰作。”

“你师父？怎么确认是他？”穆一念不禁大喜。

“那是他独有的手法，他喜欢在自认为得意的作品上做记号。”丁贵用下巴点点图案末尾那个弯弓似的记号···

穆一念瞬间释然。她起先也不明白，饕餮是凶兽，怎么好端端的多出一条不伦不类的弯弓···

“你师父呢？！”

“师父死了十多年了，我那时还是个学徒。对这人印象深，主要是因为他找上门的时候说外国话，戴着面具挺吓人的。师父嫌他提供的图案麻烦，多收不少钱。结果，哼！做好之后，人家看到多出来的弯弓，不但没给钱，还把他暴打一顿，店也给砸了···师父没两天就嗝屁了！”

穆一念收好图纸，起身踢了丁贵一脚：“你对这人还有哪些印象？”

丁贵认真想了想：“那人砸店的时候进来两个跟班，他们说的是粤语，估计是南方人···哦！对了，他们都带着拳套，应该是拳击手！别的···别的真没了···”

穆一念眉头紧锁，不知该喜还是该愁…这信息范围还是有些大…

看到老侯和袁心野投来关切地眼神，她整理好情绪：“先回去，这人就按之前商量好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