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师协会，会长办公室。

副会长满脸堆笑、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奈：“真是抱歉，只是会长受卡维亚帝国皇帝陛下传召，现在不能赶来。”

林奈本人倒没什么感觉，随意地点头表示不在意：“刚刚我炼制的那瓶药剂，可以给我一瓶吗？”

副会长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解决完这件事，副会长又面露犹豫的神色：“林奈小姐，关于您在我们协会的注册……”

“有问题是吗？”林奈毫不意外：“我确实，曾经是圣利安的学生，这方面的问题我会解决。”

对方都这么说了，副会长自然也只能点头，双方随意扯了几句场面话，林奈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会长办公室，入眼是一道修长的身影，看到林奈出现，那道身影连忙朝她走来，但走到林奈身前却不敢再靠近。

林奈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塞尔瓦托老师？”

在和副会长交谈前，林奈就已经解除了塞尔瓦托身上的心灵系魔法，让他想起了真正的过往。

当然，林奈穿越过来的日子其实跟塞尔瓦托接触不多，真正接触他的应该是林奈·贝德芙。

塞尔瓦托注视着眼前银发绿眼的少女，他蠕动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对不起……”

一开始关注到林奈，她还只是个穿校服、蓬头垢面的阴郁小女孩，似乎对魔药很感兴趣，他曾经在下课后的魔药教室撞见过她好几次。

只可惜那时候的林奈只有兴趣没有实力，十次炼药九次炸锅，渐渐地他也失去了对林奈的兴趣。

但真正让他跟林奈关系恶化的是什么呢？

那次他放学后经过魔药教室，听见薇薇安问林奈：“你为什么对魔药这么感兴趣？”

他听见林奈的回答：“因为炼制魔药就可以挣钱，可以挣好多好多钱。”

是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厌恶这个拿魔药当赚钱工具的孩子，开始在课堂上嘲讽她，甚至断言她根本无法在魔药上有所建树，痴心妄想。

塞尔瓦托热爱魔药，讨厌那些将魔药当做赚钱工具、随意糟践魔药的人。

他脱离家族时见过太多太多了，为了卖个好价钱往魔药加特制材料以短暂改变魔药品质，最后出了事故害死人；只卖贵的魔药完全不考虑患者的体质，最后患者因为无法吸收魔药中的元素爆体而亡……

他厌恶这类行为，所以理所当然的，他讨厌林奈。

明明已经进入了圣利安这样的顶级学府，却还如此市侩。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您在为了什么道歉？”

看着那双翠绿的眼眸，塞尔瓦托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惶恐：“为我曾经误会你而道歉。”

“误会我是一个唯利是图、拿魔药当赚钱工具的人吗？”林奈接话，精准的猜测让塞尔瓦托有些尴尬，只能微微点头。

林奈笑了。

塞尔瓦托的印象里，林奈是很少笑的，从前她性格阴郁，哪怕之后稍微开朗了一些，她的情绪也总是淡淡的，很少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是这种人？因为我刚刚展现出的天赋吗？”林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但她想笑就笑了，“但我就是这种人呀，我学习魔药的初衷除了兴趣，就是挣钱。”

天才少女总是有豁免权，从前是薇薇安，现在是她。

但她今天来找塞尔瓦托，不是为了这个。

她有林奈·贝德芙两世的记忆，尤其是被薇薇安篡改历史的第二世，她以第一人称观看了那段回忆，直到现在都感到窒息。

那时的林奈·贝德芙是浑浑噩噩的，她的天赋被吞噬，她的家人在她面前死去，连她本人的记忆也被篡改，那时的她其实是在凭着本能行动。

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偏偏又因为残存的气运苟活于世。

因为炼制魔药可以挣钱，可以挣好多好多钱。

这句话的下一句是，这样就可以给奶奶和哥哥挣钱治病了。

只是林奈·贝德芙不记得，刻意引导的薇薇安也不会说出来。

于是她就被塞尔瓦托冷嘲热讽，被当众辱骂痴心妄想，说她永远不可能在魔药上有所建树。

一个毫无背景的贫困生，被出身大族的魔药大师这么指责，那之后林奈·贝德芙的校园生活可以说是一团糟，在薇薇安的引导下，她被所有人嫌弃、孤立乃至校园暴力。

林奈只觉得荒唐。

“塞尔瓦托老师，我喊你一声老师。”林奈抬起头来，直视那双冰蓝的眼眸，她感到自己胸腔的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

她在愤怒。

她想起了她最开始的人生，在那个湛蓝的星球上，在那里有一句话：“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你是我的老师，在发现学生有思想上的错误时，为什么你不是去纠正和教导，而是恶语相向、出言嘲讽？”

林奈·贝德芙遭受的欺凌，塞尔瓦托的针对脱不了干系。

“就算你只是客座教授，你不去纠正和引导，哪怕你冷眼旁观也可以，为什么你要在课堂上针对我，对那些欺凌我的行为推波助澜？”

“只是因为你认为我是一个唯利是图、将来会拿魔药去草菅人命的小人吗？”

“但我那时明明连炼制魔药都做不到。”

林奈感到手腕上的手链在微微发烫。

“塞尔瓦托，我今天要等的，是你作为一位老师，对学生的道歉。”

林奈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塞尔瓦托面色惨白，他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显然，你没有。”林奈嘲讽地笑了笑，她不再回头看塞尔瓦托，转身即走。

“你不配当一位老师。”

协会的走廊非常宽敞，斜阳自窗棂跳入，落在塞尔瓦托的眼中。

他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林奈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将他一直自认为的清高撕得粉碎。

他看向林奈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银发绿眸的少女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掷地有声地以自己的实力抨击那些炼制假魔药的贩子。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少女转头，翠绿的眼眸闪着灵动的光芒。

“塞尔瓦托老师，我做到了。”

塞尔瓦托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他抬手附在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莫名的心痛感。

他不知道那段记忆是哪里来的。

他只知道，他大概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