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殇的墓
作者:火凤骄凰 | 分类:军事 | 字数:34.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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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十二姐之死
永柏、永敏、元斌、定庆、雄业五伙伴在山里痛歼日本兵,打得是不亦乐乎,却不知村里发生了惊天的事。
元斌跑了,日本兵就到梁屋捉人。
“响应”**号召,飞机场邻近“自愿”到飞机场开工的民伕,是不用登记的,收工时领米领钱回家即可,道理很简单,那些自愿来机场开工的民夫,为的是晚黑收工能领米回去,各人领各人的米,那些民夫不会跑了,日本兵也就懒得登记谁谁谁了。而那些被捉来的民伕会跑,日本兵就一个个纪录在册,并且做了编号,元斌的编号就是“127”,“1”是丹竹乡梅令一区,“2”是梅令村,“7”是梁姓人,一目了然,说是为了核实身份之后放人,其实是顾住人家跑了,能查到跑的是谁,日本兵要寻,也多条路去寻。
元斌被日本兵在大路捉去的,幻想着日本兵真是查实了身份就会放人,报的是真名真姓真住址。日本兵将挑水民夫押回机场,淸点人名,查出跑了的人有个是元斌,就来梁屋抓人了。
杉木井事件,死了二个日本兵,跑了好几个人,此事非同小可,日本兵一经査实,即时就来。
幸好没有人指证就是元斌杀的日本兵,所以日本兵到了梅令村梁屋,还不至于太恶,没有见着人就开枪,但日本兵来得凶,梁屋一时鸡飞狗跳的。
梁屋就十户八户人家、百十人丁,日本兵来,梁屋人以为是来抓伕的,各个想跑,然而李氏祠堂里的日本兵也过来了,没几个能跑得了的,都被堵在屋里,一户户地查。
承业婆正陪着十二姐在自家门口前檐阶上坐——十二姐还不知道哥哥出事了,元斌不在家,也是常事,村中有这多好友,元斌也常到好友家玩的,今天在这家过夜,明天也会在那家过夜,所以十二姐也不奇怪见不着哥哥元斌,承业婆也不敢把元斌被日本兵捉了的消息告诉女儿,只在心里着急着——此时两母女正说着话。日本兵来了,承业婆就急急地将十二姐推入屋里,自己在外面关上屋门,以为日本兵见门锁着,不会进屋。
不想日本兵来了,三个日本兵破门而入,承业婆要返回屋里,却被两个日本兵拦在门外。
翻译过来问,问承业婆是不是元斌家属,承业婆瞪了翻译一眼,反问翻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把头扭向一面。
“是就把人交出来。”翻译朝承业婆闪过脸来。
“人被你们捉去的,现在不见了人,我要是他家属,还要问你们要人呢!”承业婆不屑地又瞪了翻译一眼,把脸再拧过一边。
翻译一时语塞,就要发恶,”你--。”翻译官扬手要打承业婆。
“你打。”盛业婆毫不畏惧,将脸向翻译官迎上去。
翻译终于还是把手放下了,狠狠地说:“我劝你乖乖地把人交出来为好。”
承业婆懒得理翻译,又把脸闪过一旁。
突然听到屋里传出十二姐的喊叫声和日本兵的狞笑声,承业婆明白怎么回事,要冲入屋里,被两个日本兵用枪拦住,承业婆喊了一声“女”,死命要推开日本兵,两个日本兵就是不让承业婆入屋,双方在门前推搡着,“女、女......”承业婆不住地喊。
原来十二姐躲在房里,用一张椅子顶着房门,正害怕间,日本兵连门带椅也撞开了,见了十二姐,三个日本兵相视笑了笑,狞笑着向十二姐扑去。
十二姐死命反抗,但一弱质女子,面对着三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如何能反抗得了?十二姐被日本兵压在床上......她只能从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号,那哀号又充满着如何的无助和乞求......。
承业婆听着十二姐的哀号和日本兵的狞笑,,是奋力地向前冲,十二姐的哀号象刀一样割在她的心上,日本兵的狞笑又是那样的阴森可怖,象鬼欢魔狂,她要去救她的女儿,她就张嘴朝日本兵咬去。
"砰--"屋里传出日本兵的枪响,承业婆的嘴还没咬到日本兵,听到枪响就呆住了,人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接着被日本兵推倒在地,人也昏了过去......。
原来十二姐拼命挣扎,手无意间触到了床头枕下的剪刀,她抓起剪刀就照头照面朝压在她身上的日本兵扎去......。
“呱--”压在十二姐身上的日本兵惨叫一声,捂着脸从十二姐身上跳了起来,血从手间脸间流了出来,一个日本兵就朝十二姐开了枪......。
承业婆苏醒过来,人已躺在床上,日本兵走了,几个妇人正在床前围着她,有人用热毛巾敷在她的额上。
“女--”承业婆悠悠地喊。
没有人应她,她看见有人把脸转过去抹拭眼泪,她挣扎着要坐起来,两个妇人把她按住了。
“我女呢?我十二姐呢?”承业婆努力地问。
没有人应答她,有人抽泣了起来。
承业婆突然地明白了,凄厉地叫了一声“女--”,又昏了过去。
几个妇人慌忙又喊又叫,有喊承业婆的名字的,有叫快端白糖水来的,有人赶紧为承业婆捏住人中的,很是忙乱。
又过了半日,承业婆再次醒来,大家正担心承业婆又会叫“女”,不想承业婆此次却是安静得很,没有再叫。
“我没事了,”承业婆幽幽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房里这热,这多人窝在这儿好闷的,你们都出外面去凉快凉快吧!”
承业婆这么说,大家都以为承业婆是顶过去了,有人正要外出。
突然,承业婆跳了起来,用手指着屋顶的一个角,惶恐地叫:“蜘蛛,快打死它,快打死它。”
几个妇人又赶忙把承业婆按住。顺着承业婆的手指去看,没有看到什么蜘蛛,只有一、二只“算命佬【蜘蛛的一种,多在屋角上结网,此种蛛身小脚长,将它们的脚从身上扯下来,还能一抽一搐地动,象算命佬帮人算命时点手指,所以地方人叫为‘算命佬’,小孩子常捉来玩。】”
“没事的、没事的,”大家安慰承业婆说。“只是一、二只算命佬,没事的。”
“打死它,打死它。”承业婆还是惊恐地叫,并且要缩入床里。
四婶赶忙拿过扫帚,将屋角上的“算命佬”扫了。
承业婆这才又安静下来。
谁都明白着承业婆心里是怎样的痛,几个妇人就在房间里寸步不离地陪着承业婆。
而在十二姐住的附屋里,两个老妪已为十二姐擦了身上的血,又为十二姐重新穿好衣服,单等移到厅屋。
十二姐静静地躺在床上,十指僵硬,好象要抓住什么东西,但什么也没有抓到,说明着那双手的主人,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无助和痛苦,那弱小的身子,又是经受怎样的一场挣扎。
在十二姐附屋对出的屋廓儿,福元公和几个梁姓族人正在商议如何处理十二姐的后事。
依照梅令村历来的惯例,丧事可以交由族上全权处理的。由族上讨论定出一套方案,主东家没有异议,大伙就按方案办事。方案一般是先考虑主东家的能力【其实主要是财力】,然后参照别人家的做法定出来的,除非主东家另有交待。但如果主东家的交待不合情理,族上也有权否决的,否则大伙儿散了,由主东家自己来办,所以但凡丧事,主东家一般是不发表什么意见,但听从族上决定,此所谓“生时属我,死后属众”。然而承业公还没回来,没得主东家句话,谁也不好随便决定,大伙就在附屋边议边等。
终于,承业公回来了,正要入屋,感觉家中气氛不对,就在门口站住,大伙儿盼承业公回,但见到承业公,谁也不敢轻易出声,承业公在门口站了会,听到十二姐房里传出妇妪们商议如何处理十二姐遗物的声音,慌忙入屋,在厅门前看见十二姐躺在厅里,用祭纸盖着面脸,还能看见嘴和下巴,确认是自己的女儿,又确认是已离开了人世,承业公晃悠两下,人就瘫坐在地。
福元公和几个人赶忙出来,不敢将承业公扶进他的房里,房里还有一个承业婆不知如何安抚,而且十二姐房里的床已绐经拆下了,大伙儿就将承业公半扶半抬进元斌的房里,将承业公放在元斌的床上。
承业公并不躺下,大伙儿就扶着承业公坐在床沿上,承业公徐徐地说:“这快......这快的。”
可怜的承业公,他还以为是十二姐等不到他回,他还懊恨自己回得迟了。
“日本......日本兵。”福元公哽咽着应答着承业公的话。
“是......是......是什么......日本兵?”承业公断断续续地问。
这次,没有人回答承业公的话。
承业公等了好大一阵,终于就咳了两下,有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众人就慌忙扯承业公的衣领上来帮承业公抹拭嘴角上的血,又叫承业公将嘴里的血吐出来。
但承业公终于是没有把嘴里的血吐出来,众人只见承业公的喉结是动了动,感觉承业公是把嘴里的血吞下去了。
这时候,福元公才问承业公:“现在......怎个......处理?”
但承业公并没有回答福元公的话,而是问:“元斌......回来了吗?”
“还没。”有人小心地应承业公。
“那......你们看......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承业公这才回答福元公,他一边呼吸着气一边艰难地说。
承业公说着,就坐起来了,他推开众人扶着他的手:“你们......都去帮忙吧!我出外面......去等元斌......回来。”
承业公就站起来,众人见承业公已站得稳了,但仍不放心,两个人就将承业公扶出大门口,将承业公放在门口左外侧的一个石樽坐下。
“你们去忙吧!”承业公又说,“我自已在这儿得了。”
大伙儿这才返入屋里议事,但还是留下来两个人守着承业公。
后事的方案很快就出来了。
那时期,兵荒马乱,穷苦人家的,一切只能从简,况且十二姐虽已及笄,但还算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所以族上决定,一不用报亲戚,也不用等元斌回来,日本兵虽然来寻元斌,但元斌还没到家,能不能逃脱还说不定,就算逃脱,恐怕也不敢轻易就回;二是今天已赶不及,时候已是申时,离黑不远了,今日就将十二姐移出厅屋,随便做好个棺材,明天找几个人将十二姐抬上山先埋了,然后请“先生【茅山佬、喃呒佬】”到坟前喃呒几句就算了,简简单单,埋了人就行,日本兵就在“李氏祠堂”,见只鬼好过见日本兵,见只鬼买两角纸猪肉,请喃呒佬来喃几句,装支香送了就行了,见日本兵,岂能如此容易?在家里喃呒,又敲锣儿又打鼓儿的,恐日本兵会来,会惹麻烦,一旦惹上麻烦,就不好办了,所以还是请先生到山上坟前去好。
方案议定, 福元公即叫过几个人,就着十二姐床上的睡席将十二姐裏了抬出厅屋,又叫人落上士去知会先生,让先生明天直接去到山上。
承叙公本来就是做木匠的,即找来斧锯等物,大伙儿一齐动手,就用十二姐的床板来做棺材,但没有人说话。
那时代,象十二姐这么年轻的人早夭的,大伙儿也见得多了,生病死的、生孩子死的、被狗咬着死的、被水溺着死的,一年到黑,哪村哪垌没三几个?稍不留神,就有人死了,大伙儿见的多了,也就见惯了,也就没有太多的悲伤,就算那些生孩子死的,一尸两命,村中妇人妹儿逃出村去,名为“避邪【自日本兵来过之后就改口为‘走日本’】”,也少见有人哭的。但十二姐的死,梁屋人都默然了,活生生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被蹂踏死的,日本兵居然能活活蹂踏死一个活生生的女子,这让梁屋人还有什么话说。
终于,天有一斧头砸在木工凳上:“中国这多人,为什么打不赢几个日本兵?让人家在半个中国上作威作福。”
“中国人人多只是个样,”承礼公说,“人家日本兵敢来到中国打仗,我们中国人就是在家门口打仗,也有人不敢让个仔去同人家打仗,就想着保住自己的香炉钵,现在是害着谁了?成孽啊!”承礼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望在那边儿烧着烟的承业公。
承礼公是承业公的大哥,所以敢说出“成孽啊”这三个谐音字出来。
但承业公似乎没有听到承礼公的话,对承礼公的话一点儿反映也没有,还是癕软在那边儿石樽上,不时又**一声。
大伙儿可怜着承业公,没有去接承礼公的话,但在大伙儿的心里,都刻着着大大的两个字--“仇恨”
入黑时候,十二姐已被抬去了荒木岭,人也各自散去了,元斌回来了。
元斌不敢随便就回,担心日本兵入村搜人,永柏、永敏、定庆、雄业也劝元斌入黑才好回家,五伙伴就出到办冲岭候着,看太阳下山,元斌这才回来,永柏、永敏、定庆、雄业贪伴,办冲塘有个寮舍,大伙就过到寮舍过夜,元斌想着回家报个平安,又再返入办冲塘。
承业公还在门前石樽坐着,一见元斌,就跳了起来:“你还回来做甚?你还回来做甚?走,不赶走日本儿,你不用回来了,不赶走日本儿,你就不用回来了......”承业公对元斌吼着,用手指着元斌背后方向,又顿着脚。
元斌呆呆地望着承业公,不明白承业公上在吼什么,为什么吼?
元斌还不知道老豆心里的痛和恨。承业公这么地守,守了这久,就是为了等元斌,虽然承业公也说不定能不能等到元斌回来,但他愿这样地等,也焦急地盼着元斌回来,现在元斌入黑了才回,承业公早等到要炸了。
如果等不到元斌回来,承业公会怎么样呢?谁也说不定。
或者,承业公会望到他断气那日。
这时,承业婆出来了,见了元斌,“哇”地哭了,抢步上前,一把把元斌抱在怀里,大恸着喊:“元斌,你妹妹走得苦啊!”
承业婆这么一喊,承业公也“嗷”地哭了起来,他痛苦地蹲了下去,用手抱着头,放声大哭。
“妹妹怎么了?”元斌感觉出了大事,慌忙挣脱了承业婆的怀抱,急切地问。
“你妹妹被日本兵害了,等不到你回来啊!”承业婆边哭边说。
元斌听了母亲的话,抢步入屋,在厅前看见屋里扫得干净,墙上有十二姐的弹位,还装着香,元斌是明白梅令村的风俗的——家中有女未嫁先亡,要在家里留着死者牌位,待等有愿配冥婚的人接去。元斌又跑到十二姐的房门口,见里面也执拾干净,床也拆了。
这时承业婆也跟在元斌身后过来,哭着要抱元斌:“你妹妹被日本兵害得苦啊!”
元斌却不等母亲抱住,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屋,任由承业婆在后面哭着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