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琛发现她情况越来越不对是在她晚剧组一天到达国外拍摄场地的时候。

她太疲惫了，再浓的妆都掩不住她的憔悴。

不，那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

看到她的那一眼，江聿琛脑中冒出了三个词——

虚弱。

眼神飘忽。

反应迟钝。

甚至，再毒舌一些，她的状况都可以用“女鬼”两字来形容。

眉头紧皱，江聿琛直接拽过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是不是没有去看心理医生？”

冷不丁的被一拽，一个踉跄，纪微染差点就摔倒，好在男人一直拉着她才不至于，只不过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她的人，亦是。

“……什么？”听到他不善的语气，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抬眸。

这下，江聿琛更加肯定她情况很不对。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直接拉她到了洗手间，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镜子：“你说怎么了？纪微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纪微染被迫抬头。

镜中人，脸色苍白憔悴，是她。

“我……”

江聿琛又气又担心，烦闷之中想要摸一根烟出来抽，然而想到她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了，只是盯着她冷声道：“我打电话让陆禹过来。”

那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别！”纪微染想也没想阻止道。

江聿琛盯着她，怒极生笑：“理由。”

“我……”

“纪微染！”

纪微染缓缓垂下了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江聿琛落在自己身上的强烈视线。

他在担心。

“我……看过医生了，”终于，她低声开口，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块，“那天我不是请假了么？我真的去看了，医生说我……压力太大想得多，之前的角色走不出来，我按照她说的调整，我已经好多了，没想到……”

“更严重了？”

“……嗯。”

江聿琛脸色有些沉，直接问：“为什么会觉得走不出角色？”

纪微染抿唇，神色有些勉强，还有些抗拒，不仅如此，再开口的嗓音也透着这股味道：“我……之前周安电影那个角色，有场……很重要的戏，结束之后我总是会在梦中梦到，我……”

咬了下唇，她说不下去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好像……好像一个月了吧。”

江聿琛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很久。

良久，他沉声开腔：“如果单单是角色的问题，我敢肯定你不至于如此，纪微染，你老实告诉我，”顿了下，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你是不是放不下他？”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纪微染的呼吸滞了滞。

“我……”

江聿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再逼问：“医生说你想得多，是不是在想三哥？你放不下他，和他分开很难过，对吗？”

难过……

厉佑霖……

纪微染怔住，随即而来的是恍惚，但更多的，还是抗拒，还是不想面对。

这种感觉，让她心力交瘁。

“……别问了。”她摇头，声音极哑。

可或许是因为面前人是自己的好友，也很清楚自己和厉佑霖的事，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她心里压了太多的情绪，这一刻，她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我……”她低喃着，没有看江聿琛，像是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样，“我不知道……最难熬的时候我都经历过了，都……过来了，只是和他分开而已，我放得下的，没有……没有难过。”

反反复复的，她重复着放得下这话，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江聿琛。

幼年那不堪的经历，后来深城的出事，到……到后来她在游艇上……

她都过来了啊。

怎么会放不下呢？

不会的。

“不会的，我……”

“如果放不下，那就回去找他。”

话音戛然而止。

纪微染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迷茫和震惊，但很快，这两样情绪褪去，被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凉所取代。

她想到了他的微信消息，想到了那天在医院他的失望，想到了他救自己的事，甚至还想到了……住在他家的那个陌生年轻小姑娘。

那么多……

怎么还可能若无其事的回去找他？

“……不会的，”动了动唇，再开口，她的嗓音哑到了极致，“我们没可能了，已经……过去了。”

她有心结，而这个心结已不是当初的孩子心结。

这是江聿琛听完她话的第一反应。

要解开这个心结，要么，她自己挺过去，如她所说一切已经过去，要么，由厉佑霖来解开，但很明显，她现在很抗拒，甚至不愿意提到厉佑霖。

想了想，他道：“我打电话给……”

“不要！”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纪微染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恳求的看着他，“不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我……我不想见到他。”

江聿琛没说话。

纪微染呼吸愈发急促，所有的神经也在这一秒紧绷起来。

她重复：“我……我明天就回国，去找陆禹，我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打电话给他，如果你还是我朋友的话。我不想见他，不想……”

不是不想，其实，是……不敢。

她怕再见面自己会弥足深陷，怕自己打扰到他的生活，怕……

她不想讨厌自己。

“江聿琛……”

“好，我不打，”看着她的眼神，江聿琛心生不忍，“你现在休息，我让你助理给你订机票，等下我会和陆禹联系，让他把明天的时间都空给你，另外，我让我助理跟你一起回去。”

听到他的承诺不打，纪微染终于松了口气，攥着他手臂的力道也渐渐放松。

“……好。”

江聿琛眼底的晦暗依旧没褪去，他感觉的到，她应该没说实话，瞒了他什么，但他也清楚，就她的性子，再问她也不会多说。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给陆禹打电话，然后……

他想到了厉佑霖。

眸色愈发晦暗，缓了缓，他道：“回房间休息吧，我让酒店送点东西给你吃，吃完就睡觉，我会把你的戏份都往后推几天，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继续拍戏。”

听到最后，纪微染一怔：“我……”

“我不仅是你导演，还是你的朋友，纪微染，我不可能看着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再者，还是你以为就你现在的样子能演的了什么戏？”

纪微染张了张嘴，最终同意了他的话。

“好……”

“我送你过去。”

“嗯。”

两人的房间在同一层，江聿琛将她送到，嘱咐：“有事打我电话，让你助理来找我也行，什么也别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嗯……”

等她的门关上，江聿琛这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给陆禹打电话。

不想，陆禹的电话关机，打到他的心理诊所才得知陆禹现在在从新加坡回青城的飞机上，还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落地。

新加坡……

江聿琛一下就想到了留在那的赵绾烟。

他的眸色更暗了。

思忖良久，他还是决定给厉佑霖打电话。

不料，也是关机。

这么巧……

想到某种可能，想到刚刚纪微染的样子，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另一边。

纪微染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阴森的东西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她不敢动。

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拨通小唐的电话，让她来自己房间陪她。

小唐来的很快，一起来的还有送晚饭的酒店服务生。

纪微染其实没胃口，她一点也吃不下，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唐在的原因，还是和江聿琛聊完后心里好了很多，等她勉强吃了点东西后，她明显感觉到没有再产生幻觉了。

于是，在犹豫了下后，她让小唐在自己睡着后回去。

这一觉，纪微染难得睡的安稳，噩梦也没有出现缠着她。

她睡的越来越沉。

可没多久，一切又变了。

“不要……走开……不……”

大大的床上，纪微染躺在中间，双眸紧绷，额头上冷汗涔涔，她不停的挣扎着，试图摆脱那种掐着她脖子的窒息感。

可，没用。

她想要逼自己醒来，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醒不来，就像鬼压床一样。

她开始绝望，很怕自己永远也醒不来。

突然，“嗡”的一声响，在这格外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其响亮，又像是一样利器，一下刺破了包围在纪微染周身的无形的网。

“啊！”

一声尖叫，纪微染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的眼睛茫然无神，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嗡——”

又是一声。

纪微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她颤抖着手摸过手机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只是一秒，那端接通。

“染染？”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只有他才会那么叫的称呼……

纪微染倏地从迷茫中惊醒。

“啪！”

慌乱无措间，她直接掐断了电话。

寂静的房间里，明明只有她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可慢慢的，她觉得幻觉又出现了，她听到了得意的阴森笑声，还有……还有婴儿的哭声。

纪微染受不了了。

整个人缩在一起，她试图用捂住耳朵来抵抗。

然，没用。

那笑声和哭声越来越明显，就好像……来到了她身边。

凉意袭来，纪微染大叫：“啊！”

“叮铃铃——”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伴随着一起的，还有重重的拍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