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作者:清粤 | 分类:现言 | 字数:29.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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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伊一果然不敢再动了, 她太知道这个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一想到他所说的画面,伊一不禁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说动了, 她连呼吸都感觉轻了起来。
宋真鼓捣了能有六七分钟, 才把她那双高跟鞋从排水盖板的缝隙里弄出来。出来是出来了, 但是代价也是十分惨重, 鞋跟因为用力太猛已经松动了,虽然勉强能穿,也真的只配的上勉强二字。
伊一重新穿上了鞋, 才走出几步,就已经接连崴了两次脚。
“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家吗?”宋真从身后拉住她, 打量了一眼那只惨不忍睹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 倒挺像个企鹅。”
“过了天桥就是地铁站, 坚持一下就可以了。”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歪歪扭扭的, 确实有些举步维艰的意思。
宋真再次拉住她的胳膊,伸手朝旁边一指:“离你不到五十米就有商场,你干嘛不买双舒服点的鞋再走。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你有穿着鞋挤上地铁的可能吗?现在可是高峰期。”见她有些犹豫,他立刻补充道:“我这个月穷的很, 你自己买你自己喜欢的。虽然是我给你鞋子弄坏的, 但我可没打算赔给你。”
比起光脚或者被某个人背, 尹伊一还是选择了去商场。
她坚持让宋真离自己远一点, 就算脚被崴成大面包也再不肯让男人近前。
还好商场一楼就有买鞋的, 她挑了一双帆布鞋换了,终于不再翻着脚像只鸭子企鹅一样走路。
“你就买这个?”男人拧着眉心一脸鄙夷。
“挺舒服的。”她花钱一向不算不大手大脚, 这么多年又一个人带着梁敬边读大学边负担她的医药费和生活费,所以经济上也只能算是不拮据,但绝不宽裕。另外,宋真带她来的又是一家高端定位的商场,饶是这双也将近300块。已经算是商场很便宜的了。
宋真双手抱在胸前,莞尔:“你要求还挺低的。”
“是你和我要求不同而已。”她付了账,从宋真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背包,拎着自己原来那双鞋,出门,右转,目不斜视。
在走到刚刚路过的一家店的时候,宋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他指着橱窗架子上那双裸粉色一字带的浅口高跟鞋,问道:“喜欢吗?”
“不喜欢。”伊一摇头,有点咽干,眼睛只撇了一眼就飘向别处。
“你就撒谎吧,小骗子,刚刚路过的时候你眼睛都要掉上面了。”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刚刚路过她的确一眼就看上了这双鞋,可是下面的价格标签她也看得清清楚楚。6320元,太贵了,相当于她和梁敬一个半月生活费了。
“走吧,我不喜欢。”她催促。
宋真忍笑:“你真是不会当女人,男人都开口问了,你就应该说:哇,这鞋子真好看,快买给我。”他拿捏强调,千娇百媚的开口。
“我真不喜欢。”伊一也是固执的很,对他这种无厘头的行为更是缺乏耐心。
宋真绷着嘴角,妥协似的将她硬是拉进了门店:“对,你不喜欢,是我喜欢行了吧。”他转头对着专柜小姐一招手,道:“这双,拿36号半,我要了。”
尹伊一还要开口拒绝,宋真就已经弯腰把她的新买的帆布鞋鞋带解开了。
他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一下一下的捏着她的脚踝,漫不经心似的说道:“你没听说过吗?鞋,要买第一眼就喜欢的那双。”他顿了顿,抬眼看她:“人,要选每天都想着的那个。”
她还在怔忪间,宋真已然将鞋子给他换好,如无其事的将她那双帆布鞋放进盒子拎着,就走到过去付账。
“说好的,我自己买。”她想要去拦。
宋真刷卡:“你买你喜欢的,我买我喜欢的,这才是说好的。”
两个人还没走出商场,宋真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刻意走到一边才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和他说了什么不太好消息,宋真刚刚还一脸泼皮相,这会儿却颇为严肃。
“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直接回家,别去别的地方了,电话保持开机,我的电话在通讯录第一个,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这边完事了就联系你。”他挂了电话,匆匆走到伊一身边,叮嘱了几句,都没等她说什么,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尹伊一本来是打算直接回住所的,宋真才刚离开,梁敬的疗养院就来了电话。她直觉就觉得不太对劲,果然还是出事了。
工作人员告诉她说上午来了一个自称是梁女士丈夫的人前来探视,并出具了一系列的证件,证明两人的夫妻关系,现在正在给梁敬办理退房手续,因为办理入院手续的人是尹伊一,所以疗养院这边按例要通知她一下。
她脑袋嗡的一下:“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姓尹对吗?”
“对,他拿了户口本和结婚证,我们这边已验看过了,确实梁女士的丈夫,所以我们也没办法阻止。”疗养院的小护士有些歉然的说道。
“好,我知道。但是能不能麻烦你一下,帮我打听一下他要将她带哪去,或者一定要留下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我拜托你了。”她只能想到这些办法,毕竟梁敬尹言坪并没有离婚,他们法律上依然是夫妻关系。而且现在尹言坪出狱了,他就是梁敬的第一监护人。就算报警,警察都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对她行使监护权。
况且自己现在人在临山市,与A市隔着三百多公里,即便现在立刻回去,最快也要4个小时左右。四个小时,等到她到了,尹言坪早就带着梁敬不知去向了。
伊一来不及回住处收拾东西,立刻就打车直奔汽车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尹言坪会伤害梁敬吗?他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要追究当年的事,自己的确与之相关,但和梁敬没有一丁点关系。尽管最终将他送入监狱的是有人匿名寄了举报信和材料,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最近一班去A市的车是四个小时以后的。她觉得她等不了这么久,哪怕一个小时,她都有可能彻底失去梁敬的消息。这些年,她连上大学都将精神每况愈下的梁敬带在身边,在她们这对儿没有血缘的母女关系里,彼此渐渐成了对方的在这世界上唯一依靠。她不会抛下梁敬,她也坚信,在任何时候梁敬也不会抛下自己。
“沈哥,我能求你个事吗?”她到底还是拨通了沈烈的电话。
那边的人听了她的恳求,丝毫没有犹豫:“你就在汽车站等我,我现在就去接你,然后送你回A市。”
沈烈的车开的很快,他安慰伊一,说尹言坪应该不会愚蠢到胁迫梁敬的地步。以他的奸猾狡诈,应该另有所图,在不达到目的之前,不会伤害梁敬的。
另有所图?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如果他恨,也应该是最痛恨自己,自己才是那个揭一切肮脏丑态的元凶。
一路上尹伊一都内心焦灼,她经历让自己保持冷静,可似乎丝毫没有作用。这些年,梁敬的毒瘾虽然渐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她的精神每况愈下,神志也不是那么清醒。医生说她是心里疾病,还是应该带她去找个心理医生。可她自己念的就是心理学,这么多年也没有将她医好。
沈烈一刻不停的开了四个小时,终于赶到疗养院的时候梁敬早已被带走了。那个小护士见了她十分不好意思,说手续什么都不缺,她只能帮她到这里了。小护士递给伊一一个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然后就走开了。
“还是我帮你打吧。”沈烈见她握着纸条踌躇不已,将一瓶已经拧开了水递给她。
伊一回神:“还是我自己来吧,他也许就是想让我给他打这通电话。”
等待音响了三声,那边就接起了电话。
她声音平静:“我是伊一。”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预料到了,他似乎在笑:“尹伊一。”
尹言坪刻意的强调了她的姓氏,然后继续说道:“你连姓都是我给的。”
她无心去听他评述其他,道:“你想要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她在你那,你应该也知道,她的精神状态经不起折腾了。”
这一次,尹伊一确信尹言坪确实在笑,他的笑声就像凛冽寒风吹响树叶般萧瑟:“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想要什么?我们尹家怎么亏待你了吗?难道我爸妈对你十年的养育不如这个女人假意的表演。你们毁了我,就是你想要的?”
六年,她没有一日不再问自己。你当年做的对吗?真的值得吗?谢思雨死了,谢振飞入狱,尹言坪收监,就连梁敬也几近精神失常……这一切的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公平?
没有预演的人生,是她按下了播放键,让这其中每一个都走向了悲情的演绎。她有愧吗?悔恨吗?当然,如果爷爷还在,她可能没有勇气做出当时的决定,她可能会扑到他的怀里继续做一个需要呵护怜爱的女孩。
尹家给她的全部是她亲手推翻的,她对不起爷爷,所以这么多年她只联系过远在日本的奶奶和小姑姑一次。
尹言坪判刑后,除了这个姓氏,她没有再带走尹家留给她的任何一样东西。法院查处了他在政法大学家属楼和观江国际到的两处房产拍卖用于罚款和赔偿。风爻区的老房子因为有爷爷的遗属要寄在伊一名下才得以保存。无家可归的时候尹伊一也没有再回过那栋老房子,而是将遗属和房产证寄回了远在日本小姑姑哪里,写信说自己打算放弃继承。
她有愧,有生之年都对那个老人怀有最深的愧疚。正义到底是什么?在亲情和感情面前,我们到底是该坚守正义还是退守家人和爱人?
她曾在大学期间度过很多关于心理学书,试图通过科学一点的办法解决一直困惑她的问题,但也没有什么成果。弗洛伊德或者荣格……那些高深莫测的侧写与访谈,都希望能拷问人性的最深处,你以为你懂了,可以指点别人的迷津,回归自身却仍是雾里看花,无法真切。
可见,这世界上最难的确实是人心,比旁人的心更难的是自己的心。
“你说错了,如果真的有人在表演,那一定是你。妈妈已经都告诉我了,她也许并非没有责任,但你利用了他对你的愧疚,折磨她、伤害她,甚至让她为你可耻、暴虐、变态的行径遮掩,维持你那道貌岸然且可笑的社会地位。”尹伊一合了合眼睛,强忍着内心的战栗继续说道:“我不无辜,但你更加有罪,有罪的人就应该伏法,更何况你还没有为你全部的责任买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