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作者:清粤 | 分类:现言 | 字数:29.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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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她身边的人本就不多,再有了宋真这句半真半假的威胁,更是少上加少。偶尔听见几句指指点点的议论,她也权当是耳旁风一般自动过滤掉了。她多半时间依然是不搭理宋真,他说十句有时候一句也不回他。空闲间基本都是在学习,不单单因为她无事可做,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需要为自己储备力量:中考时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但高考时谁也左右不了。和谢振飞一起去清大,这是她和他的约定。
成为所有人焦点的这种感觉也说不上讨厌,至少因为成绩这件事来说也并非坏事。
洪尧又表扬了几个其同学,鼓舞了一番士就让段祺去前面坐讲台看大家自习了。她才刚走,尹伊一的头发就被后面的人不轻不重的拽了一下。
她不回头,料定宋真一定又是没事找事。
“这位学霸妹妹,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你是不是写差不多了。”后面的人趴在桌子上,下巴底下垫着两本书,百无聊赖的摆弄她的头发。
尹伊一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将发尾捋到胸前:“下次抄作业完了能麻烦把我的一起交了吗?”按照平时,宋真根本问都不会问上一句,从来都是不问自取,从她书桌里直接翻走,哪怕碰上她已经交了作业,也会直接去课代表那点名要回来。
但已经好几次了,这家抄完作业就算了,竟然还总是忘记连同自己的一起交回去。就因为这事,各科老师都点过她的名字,又不是没写而是没交,说辞也未免显得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她翻出是数学卷子,头也不回的直接递到后面人的桌上。
宋真失笑,接过她的卷子也没有马上写的意思:“这周回家还是留在学校?老隋搞到了班级讲台的钥匙,周六一起来教室看电影呀。”
“回家。”
“巧了,我也回家。金源路那边新开了家电玩城,叫上段祺我请客。”说辞变换之快仿佛都不经过大脑一样。
她终于回过了头,却是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好像没听懂刚才他说的话,眉头紧锁,目露怜色。
“我建议你周末还是应该去医院一趟。”尹伊一呼了口气。
“你哪不舒服?我陪你去……不过,要是看那个方面你得提前告诉,我好准备准备。”他从神情紧张变得有点难为情,从桌子爬起来眼睛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那个方面,是哪个方面?
尹伊一:“是你,我感觉你心脏好像不太好!”她言之凿凿。
宋真哑然,一脸严肃认真的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不好能看出来吗?”
“只有你这种情况能看出。”她笃定的开口。
宋真:“是什么?”
“缺心眼。”
尹伊一说完就转回身去继续写作业,心里暗自腹诽:难道自己拒绝的还不够明显,为什么他好像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缺心眼吗?
如果尹伊一后背长了一双眼睛,那她一定会惊讶于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宋真依然维持着手抚胸口的样子,勾着一侧的嘴角狡黠一笑,将刚坐到座位的隋景阳都看傻了眼。
高一学年周五的晚上没有自习课,下午五点回家的学生就可以出校了。尹伊一提前在班主任洪尧那里领了出门证,踩着铃出了学校。培鹰中学离梁敬和尹言坪的家只有三站公交,所以也没有提前告诉梁敬就独自一个人选择做公交回去。
已经入了深秋,早晚温差大,这几天更是温度骤降,俨然有提前入冬的意味。她身上这件外套在学校里还勉强御寒,毕竟路途短,快走几步也就不感觉怎么样。下了公交车还没走多远衣服就已经被冷风打透,尹伊一不自觉的哆嗦了两下,双手抓紧书包带加快脚步。
尹家这个房子其实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几次,从前偶尔暑假来市区会过来一两次,但也基本不过夜。她的小房间从五岁搬去爷爷家开始就没动过,这次搬回来也就只换了换床单,将从前的一些旧玩具用箱子堆放在床底下草草了事。
尹家住六楼,是顶层,不知道什么时候五楼和六楼的走廊灯还坏了,她是摸着黑爬了最后一层。没有灯光,摸钥匙就有些费劲,她将书包拿下来,在前面的格子摸了又摸,还是没有踪迹。
敲门吧,反正这时候梁敬应该已经到家了。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板,自己面前的这扇门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在里面砸中,轰的一声,震颤了一下。
她第一念头就是煤气的爆炸了。因为学校前几天学校的优待食堂就是因为发生了煤气泄漏而被关停整顿了,幸而不是爆炸,没有人员受伤,但煤气安全教育学校可是整整占用了一个星期的晚课广播。
“妈,开门,你能听见吗?”尹伊一一边呼喊一边手忙脚乱的在书包夹层最里面把钥匙翻了出来。里面没有了动静,就好似刚刚那一声也是她的错觉一般。
“妈,你在家吧,没事吗?”她抓着钥匙的手有些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拧开了门锁。开门的一瞬间的景象超出了她的想象,梁敬的身体因为失去门面的支撑倒向门外,尹伊一立刻跪了下来才勉强将她扶住。
“妈,妈你怎么了?”梁敬的脸泛着一种近乎失血的苍白,嘴唇干裂,眼神涣散,甚至连呼吸都是呼长吸短。她的头应该是破了,顺着凌乱的发丝有汇成一股的鲜血正汲汲而出。
她将梁敬拖进屋里,第一件事就是给120打电话。
“120吗?有人受伤了,头部出血,神志不清。”她心乱如麻,思路却一丝不乱:“地址是桥北区福苑路78号政法家园小区D区2栋……”
她的话还没说完,拿着电话那只手就被梁敬一把拉住,这是这一个动作,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气若游丝一般勉强张开口:“不……你要……不要让人知道。”
梁敬抓着伊一的手颓然的掉在了地上,手指微微弯曲,指向右侧的卫生间。
在那个半敞的拉门旁边,有一个矿泉水瓶,盖子和瓶身各被人钻了两个孔,每个孔上还插着一根被拧了结的吸管。
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120电话那头还在重复确认着她的地址。
“喂~喂~还在听吗?请您确认一下是桥北区福苑路78号政法家园小区D区2栋几零几室?……让患者保持平躺,先先办法确认伤口止血……我们立刻过去……喂……在听吗?”接线员有些焦急的重复。
“对不起,我打错了,没有事了。”她木然的看着那个矿泉水瓶,恍然间脑袋里突然闪过的是从前看过的普法节目的画面。
她将梁敬连拖带拽的拉到客厅沙发边靠着,然后跑到门口确认没人后才把门关好落锁。家里的医药箱她不知道放在哪里,就跑到自己卧室随手拿了件洗过没穿的T袖扯成了布条。梁敬的伤口在脑部左侧,像是钝器所伤,伤口不算大,没有绷带的情况下她能想到的也只能是这样。用布条缠住,先止血。
布条蹦得已经很紧了,但还是有血一点点的渗出来。尹伊一有点的慌了,她强迫自己尽可能的镇定下来。因为毕竟伤口不大,应该只是头部毛细血管出血,只要再过一会应该就会凝血。但眼前的梁敬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她将梁敬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再一次确认她的呼吸:依然是缓慢且绵长,就犹如睡着了一般。透过客厅的门,她能看见那个诡异的矿泉水瓶里还有大半瓶透明的液体,应该用量不大,或许再过一会她就会醒过来了。
客厅墙壁上的表默然的转动,她甚至能听见秒针机械运转的声音。躺在她腿上的人一脸安宁,似乎是还做了什么梦一般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但这微笑在此时此刻尹伊一的看来是最为惊恐不过的,它似乎正照实这那个她心底的答案。
她的妈妈,政法学副教授的妻子、省图书馆的管理员、985大学毕业的高知分子……竟然是一个瘾君子。
惊恐之后是天塌地陷般的悲凉,如果这个女人并不爱自己那她也许会更好过一点。然而并不是,她知道她是爱自己的,尽管从未表达,或者看上去也带着几分冷漠,但在走廊里得知爷爷去世时她的怀抱说明了一切。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阴冷灰暗的手术室门口,这个肩膀孱弱,面容消瘦的女人捂住她泪湿的双眼拥她入怀:“别怕,你还有妈妈在。”那种坚定和不弃是女孩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寄托,不怕,不怕,你看这世界并未都离你而去。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梁敬终于稍微有了些意识。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眼皮沉重抬了几下才勉强睁开。一切还是她熟悉的样子,灯没是关着的,阳台上那盆铃兰低垂着着花苞随风摆动,大约明天就会开了……
被她靠在腿上的人下半身已经麻木了,表情木然的看着她悠悠转醒,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伊一啊,对不起……”这是梁敬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用双手捂住眼眸,巨大的挫败感仿佛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