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侍从终于忍不住插嘴：“长平侯更应该听过主家的，主家出身可比这孙氏高贵多了，我家主人原是……。”

薄小姐厉声呵斥：“不得无礼。”

侍从低下头，不说话了。

姓薄，卫昭对这个姓氏比较敏感，这个姓应该没什么人才的，自薄太后后泯然众人……莫非……

卫昭道：“请恕我失礼，可是孝文薄太后家……”

薄小姐叹了口气：“正是，家父……原为轵侯。”

呦，这还是刘彻的亲戚啊。

这一支说起来，倒也算是有些名气。刘彻的曾祖母孝文薄太后（汉文帝之母）的弟弟薄昭便是轵侯，文帝登基后，他骄纵不法，逐渐引起汉文帝的不满，文帝想要除掉他，薄昭明知如此却不舍得自杀，文帝便令朝臣穿丧服到他家哭丧，最后他这个舅舅被逼无奈只好自尽。

爵位便传给了儿子薄戎奴，刘彻登基后没多久薄戎奴死了，爵位便传给了儿子薄梁，没多久，他儿子也犯事了，爵位便废了。

其实这大汉的太后一般很注重保全家族，薄姬当年也把薄家女嫁给了孙子景帝，但一直没有生孩子，为了让刘彻更名正言顺地登基，景帝便废了薄皇后。

这堂堂太后的娘家，天子的舅家，就这么泯然众人了，也怪让人唏嘘的。刘彻似乎特别喜欢为了中央集权消除爵位什么的，卫昭很支持，但是看到这个女孩子似乎因为父亲爵位被消除而郁郁，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聊了一会儿，卫昭总算明白了。这薄小姐虽然出身不错，但曾爷爷薄昭被逼死后，整个家族低调了很多，薄太后死后，更是让她家里远离了朝廷。

奈何她父亲却是个有上进心的，不甘平庸，前几年三公废立之事中跳的太厉害，被皇帝找了个理由废了爵位。

薄小姐倒是看得开，觉得家里虽然没有爵位，但是田地很多，还是很富足的，日子总归是比别人过的好，而他的父亲却很是不满，不敢怨皇帝，便怨恨其他同僚还心心念念翻身。

薄太后对儿媳妇窦漪房相当不错，窦氏的皇后位还是薄太后开口要皇帝立的，虽然皇帝可能并不是完全考虑母亲的意见，但薄家跟太皇太后还是有些香火情的。

薄小姐跟卫青差不多大，刚刚及笄，家里便想趁着太皇太后还活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卫昭估摸着，这些皇亲国戚一个比一个有上进心，都惦记着后位，薄父估计对自己族姐皇后之位被废愤愤不平，认为是太皇太后和先帝不厚道，希望薄小姐入宫。

可这大汉的皇后有几个善终的啊，就刘病已的真爱许平君也死的惨啊，连带着外戚死的人头滚滚。

这话卫昭自己不好说，但这薄小姐不知是豁达还是聪慧，只说想找一个好夫君，不求出身，只求对自己好。

讲真，如果不多想的话，薄小姐的想法聪明的很，就算真的入宫了，不考虑汉武帝喜欢男人的事，不考虑后宫里美人如李夫人、王夫人、邢夫人、尹夫人等等一抓一大把的事，光陈皇后这个家世背景强硬的就够她受的。

更何况，对太皇太后来说，与其放个薄夫人，倒不如放个窦夫人。

刘彻真是幸福啊。

如果多想的话……感情上，昨天自己弟弟救了她，本就应该有些爱慕。理性上，自家也算是皇帝近臣，还有些产业，母亲跟着长子过，如果嫁给自己弟弟，又不用伺候婆母，丈夫还算有前途，家里也不缺钱，还真是个好归宿啊。特别是自己弟弟还长得帅……唔，应该是长得帅吧？

卫昭回忆了下，弟弟没有遗传母系这边明艳大美人的风格，反倒是娃娃脸，看着清新又有少年感，近来长得很高，没道理没有小姑娘喜欢吧？

当然，这都是卫昭的多想，她也觉得自己太无耻了点，人家过来感恩，自己都开始思考侄子叫什么了。

卫昭笑了笑，强行把目光落在薄小姐送的礼物上，笑道：“质丽倒是破费了，我弟是皇上的臣子，保护大汉子民是他的应该做的，这礼物我回去转交给他吧。”

薄小姐笑了笑，便告辞了。

晚上卫青到了家，刚一起吃过饭，就被姐姐神神秘秘地叫了过去。

卫青看着姐姐脸上诡异的笑容，居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卫昭慈祥地招招手：“青儿啊，来，挨着姐姐坐。”她指了指桌上的礼物，道，“今天我带去病去书铺，有人送你的，你快拆拆，我还挺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卫青犹豫了下：“无功不受禄，还是推给人家吧。”

卫昭无所谓地摆摆手：“你觉得你姐姐是占人家便宜的人嘛，后面看看价格我会送个差不多的回礼的。”

她两眼放光：“听说你英雄救美了啊？”

卫青愣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理解姐姐的话，犹豫了下，道：“什么叫英雄救美？”

卫昭气愤地捶了弟弟一下，这可恶的直男，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解释道：“你是不是前几天救了个坐车时被惊马差点伤到的小娘啊？”

卫青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卫昭有些无语，又问道：“你觉得那小娘怎么样？长得如何？”

卫青不确定道：“我拦住那车时就听到有个侍女在大呼小叫的，也没看人家长什么样啊。”

卫昭有些气愤：“你一点也不关心女孩子，小心跟我们一样交单身税。”

这话被正在溜去病，无意中路过的卫君孺听到了，这位矜持的大姐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进来：“子夫，你们在说什么呢？青儿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卫昭就把今天的见闻讲给了另外两个人听。

卫君孺也挺高兴的：“子夫，这个小娘长得好看吗？”

卫昭想了想：“我觉得挺好的。不过也不能光看脸，最重要的还是内涵，伴侣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图漂亮找个傻的是要全家遭殃的。”

卫青有些无奈，两个姐姐想太多，但是他很珍惜现在的亲情，不想掉头离开，只是很淡定地说：“薄家出过太后和侯爷，想来现在我也是配不上的。”

卫昭就不愿意听这个了：“青儿是最棒的，谁嫁给我们青儿是修来的福气。”

卫青轻描淡写道：“最近在读《战国策》，倒是懂了很多道理。想来三姐也是懂邹忌和齐王的故事的。”

《战国策》她没看过啊，邹忌？齐王？啥故事？邹忌讽齐王纳谏？

好呀，原来意思是我们偏心他啊。

行吧，这话题就到这里打住吧。

去病安静了一会儿，看大人们终于不说话了，转手抱住了卫青的腿，卫青顺手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

卫昭看了看去病，突然有些好奇——这位也是没成婚来着，死太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个崽放话——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

这三头身的小鬼，现在会怎么想啊？

卫昭坏心地问道：“去病啊，你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啊。”

去病歪歪脑袋，神气活现地挺了挺胸膛：“我当然要找天下最好的。”

卫君孺倒是笑了：“不可以啊，这最好的是要进宫侍奉皇上的。”

卫昭却愣住了，她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历史上的霍去病不会喜欢卫长公主吧？最好的姑娘是公主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霍去病本人也是天之骄子，身份地位配公主也是没问题的。可是卫长公主终究是姓刘，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公主贵不可言的情况下，皇帝最后当然还是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亲外甥曹襄了……

历史上的骄傲的霍去病不会是情殇所以号称不婚吧。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卫长公主已经无了。

当然，就算是有，也绝对不会让她近亲结婚的。

卫昭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她自己拆开来礼物盒子，发现是个玉雕，似乎是个猛兽。不得不说，这个礼物还是挺贴心的，卫昭决定把这个摆在卫青的书房当镇纸了。反正是救人后人家送的，估计相当于后世病人治愈后给医生送个锦旗了。

卫昭盘算了下，打算明天给准备个差不多的回礼，这事也就算了了。

第二日，卫昭派人去薄小姐在长安的宅子送回礼，她本以为这事就没下文了，没想到几日后薄小姐又来拜访了她。

卫昭自是笑脸相迎，薄小姐这次来没有给卫青带东西，反而给卫昭带了一本书。

“这是司马先生的赋，这次面圣我已代为献给陛下，陛下很是喜欢，想来侯爷也会喜欢的。”

卫昭看到薄小姐递来的一沓纸，有些好奇。她笑着打开看了看，唔，这司马先生原来是司马相如啊？大才子，也是个负心汉来着。

卫昭笑道:“倒是谢谢丽质了。这司马先生的辞赋难得，我也是沾光才能见到了。”

薄小姐笑着低下头，似乎很是腼腆。从卫昭的角度，看不到她脸上的伤口，倒是觉得她确实漂亮，心里为她可惜，好好的美人，却没法入宫了，不然，在刘彻的后宫应该可以有一席之地。

“我有幸读了侯爷带来的千字文，着实喜欢，正好我也会一些刺绣，如果侯爷不嫌弃，下次我可以带来送给侯爷。”

卫昭……她觉得怪怪的。

真的不是她想多了嘛？这个薄小姐送东西还要留个尾巴，不断创造日后再接触的条件，有点像自己当初缠着义妁要跟她做朋友的样子。

薄小姐还不断展现自己的文学素养和女红技巧……莫不是来应聘的？

难道她对大汉科学院也感兴趣？

这……卫昭有些心动，这个薄小姐看着比较知趣，也不是不行啊。但是大汉科学院说了算的又不是她，得刘彻愿意啊。

卫昭简单道了谢，随即又问道：“薄小姐和司马先生很是相熟吗”这位是大汉的文学泰斗啊，出版他的辞赋，估计能进一步扩大书铺的影响力啊。

薄小姐笑道：“算是吧，司马先生的卓夫人娘家是是巴蜀冶铁世家，此前陛下禁止民间私自冶铁，处置了一批私自冶铁的豪强，这卓家家大业大倒也被盯上了。卓夫人便随其父来寻人为其在陛下面前求情，当时家父的爵位还未被……，于是也求到了家父头上，家父也帮了他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