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之日，朝臣们只要有一口气的，基本都爬起来参加朝会了，还没上朝，群臣就在殿外议论纷纷。

卫昭穿的跟个男人似的，扎了头发，没怎么涂抹，只用羊油擦了脸，做了基本的保湿，这古代化妆品感觉不太健康的样子，还是算了。羊油有些味道，她调试了一些花、酒进去，勉强让味道正常了些，这年代男人也有带香囊的，卫昭毫不客气地给自己选了香囊，平日里带的是干花香囊，今天大朝便带了义妁亲自调配的安神药材的香囊，主打的是一个成熟稳重……

她穿的着实朴素，默默地藏在队伍之中，周围虽然没有人搭理她，但也没人故意找她麻烦，大家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她其实也认识一些人的，比如韩安国、陈蟜什么的，但是实在不方便凑过去，只得老老实实地待着。

今日是大朝，人很多，按照指引，卫昭只捞到个挨着门口的位置站，当然，她也挺满意的，毕竟没站在门外不是嘛……站在门外也太没有参与感了……这个厅挺大的，就是刘彻一个人用的地方太多了……

刘彻意气风发地上了朝，不着痕迹地找了找卫昭，没有一眼看到，趁着大家行礼时，找到了看起来灰扑扑地跟个大耗子似的卫昭，忍不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找人传话时强调了，鉴于之前没有上朝的女官，不一定非要按着男人的模式穿来着，结果卫昭怎么穿的这么丑？

刘彻还没有来得及多想，身边的太监就开始走上朝的流程了，他也只好把注意力放到朝上，说了许多议题后，突然，御史大夫庄青翟出列，请皇帝定和亲事。

皇帝故意脸板起来，不说话。众大臣并不畏惧，继续进谏。

卫昭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她觉得这帮大臣心眼多的很，刚才就听这帮人三三两两地议论这事，似乎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宫里打听了，皇帝昨天已经松开要和亲了，既然皇帝改变了态度，这事基本就成了，现在就是给皇帝个台阶下，让他顺水推舟地同意和亲。

无论古今，领导从来不会提出什么议案的，现代的领导，即使自己要做什么，也要安排手下的人提申请，走OA等请示，自己最多在流程里批个同意，这古代就更是了，甚至更过分，皇帝只要微微暗示一个想法，就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给皇帝做嘴替，皇帝乐见其成，毕竟，出了问题，把嘴替砍了就一笔勾销，又成明君了。

这御史大夫看起来沉稳可靠，不知道是真的想推动和亲，还是觉得皇帝松口了，想做他的嘴替，揣摩圣意？

其实，刘彻在这个年龄还是挺好相处的，有一股子少年意气，只要是为了他好，他并不很介意其他。当然，也许他在心里记了个小本本的黑账……不过人也没必要时时刻刻过于紧张吧？

打工狗也是需要喘息的，过于紧张会带来很多疾病，别因为天天想太多，最后没有死于皇帝的猜疑，反而死于疾病……历史上卫后起码也活了六七十吧，卫昭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秃头、乳腺增生、子宫肌瘤……

还有一点，卫昭痛心疾首地想，宫里那么多主人管着，这后宫怎么漏的跟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能往外流传啊。

刘彻不知道卫昭在想什么，如果知道，可能就要吐槽——这消息是朕让放出去的，不过只放出去了要同意和亲，没放出去要大臣女儿陪嫁的事。

听台下这些大臣争论，刘彻其实挺不耐烦的，但是也没办法，他就是要引起大讨论的，这庄青翟起了个好头啊，比那个丞相许昌强一些。

那个丞相许昌，完全靠太皇太后提拔起来的，推崇黄老之术，唯太皇太后之命是从，现在太皇太后病了，就仿佛一个哑巴了。

刘彻发出了几乎所有管理者都会有的疑问——我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为什么你就在这里躺平，什么都不干？

三公可是万石的俸禄，对应下来，实际收入是月谷350斛（1斛＝1石），一年4200石，再加上过节费“腊赐”等，这一年收入可真不低。

给了这么高的俸禄，就收获一个复读机？这让刘彻很是不爽，看庄青翟倒有些顺眼了——起码这位还知道工作，没有完全混俸禄。

刘彻其实想通过人事调整，把许昌等官员优化掉，或者说官员来个整体的“瘦身”，可惜现在他做不到，只得面无表情地听着台下吵。

今日倒不像往日那样辩论的激烈，连往日坚定地拒绝和亲的王恢都安静了不少，喊了两句口号就闭嘴了。支持和亲的韩安国倒是稳重，闭口不言，让刘彻忍不住怀疑，这人不会猜到自己的计划了吧？这就不好了。

刘彻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话，一般上朝就这样，有问题地下大臣吵，互相辩论，等辩论的差不多了，大家也就都明白该怎么做了，故他也不用说话，只是又有空看卫昭几眼。

卫昭本来觉得上朝还是有意思的，但听了几次吵架，又觉得没意思了。在古代她算半个文盲了，这些大臣一直在引经据典，她一个现代人对大周、先秦的历史和人物了解的不多啊，哪里听的懂他们在吵什么。

卫昭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自己学的历史比他们长多了，重点学的还是1840以后的历史，这公元前的故事她不知道，也是有情可原的嘛。

刘彻看着卫昭似乎在溜号，觉得有些好笑，打算下朝再嘲讽她，这时，就看到被发配到南边画地图现在已经回来的汲黯出列请他定夺。

刘彻也收回思路，觉得吵得差不多了，便开口允了和亲之事，请大家选和亲之人。

到了这个话题，大家反而沉默了。不是说刘家没有女儿，而是这个话题不好开口，这个时候提名谁都不方便，容易被人记恨，这诸侯王在现在也不完全是摆设。一般来说，这种和亲都是选个犯了错的宗室，把他的后代嫁过去，虽然名义是这个宗女，但实际嫁过去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宗室女本人。

然而，七国之乱已经过去了许久，这些犯了错的诸侯王的女儿也存量不足了，大臣们惊奇地发现，好像还真没有适合的人。

那就得选些活蹦乱跳的诸侯王的女儿？

虽然这些王爷会在被提名后偷偷用不知道哪里的女人换掉自己的女儿，但面子上多少也是挂不住的，大家会不会以为自己犯了错误？踩高捧低怎么办？

而且，还要为所谓女儿出一点嫁妆，怎么看被选中和亲都不是好事。

虽然大部分朝臣在选立皇后、诸侯王分封、皇帝有没有孩子等方面大声发表意见，但在提名和亲人选时反而一个个都记起来自己不姓刘，觉得不好开这个口了。

倒也在刘彻意料之内，他忍不住恶意地笑道：“众卿既然觉得和亲有利，朕便允了，只是这和亲地人选，还是需要众卿拟个章程出来。”他扫视四周，又笑道：“我刘氏嫁女，总不能小气了去，匈奴偏远，公主身边不能连个说体己话的都没有，朕打算多选几个贵女陪伴公主，众卿一并拟定人选吧。”

朝中大臣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意思？

这之前都只是陪嫁的宫女啊，你平时和亲的时候，送的都是罪人之后，都是平民人家的女儿，现在朝堂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要我们送女儿出去？这……有损大汉国体啊……不过，这理论上公主都送出去了，国体该损都损完了，这不好说啊。众人愤愤，你自己的家事，就应该自己解决，把我们掺和进来是什么事啊。

这简直是政治迫害。皇帝怎么不按潜规则处理，非要弄这个事？简直不讲武德。

很多人愤恨的目光投射向庄青翟——就是你这个叛徒提议的吧？难怪皇上最近夸你了，你今天又主动提和亲的事。

你家没有合适的女儿，你就在陛下面前瞎提建议，真是不厚道啊，愧为百官之首。

庄青翟也是一脸懵逼，他也不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跟许昌那个哑巴不一样，他还是很珍惜自己御史大夫这个职位的，经常在揣摩清楚太皇太后的意思后发表一些言论增加自己的影响力。这段时间皇帝突然提拔他，让他很高兴。

他本来没怎么管大汉科学院，结果皇帝就空降一个功劳给他，让他如何能不高兴？他和许昌两个人还是有一些竞争关系在的，皇帝大大赞赏了他，对许昌一个字也没有，让他觉得有些飘飘然了，今天就忍不住抢在许昌面前提起和亲的事。

本来想着，皇帝已经背地里松口了，自己主动提出和亲，皇帝应该会顺着台阶下来，同意和亲的。这样，大臣们说不定多少会觉得，皇帝松口，是因为看重自己，不会随便驳了自己的建议的。

本来想顺水推舟捡个便宜，谁知道捡了个锅啊……自己家又恰好没有适龄的女儿，这些人别怀疑是自己给皇帝提了这个建议吧？那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皇帝虽然撤了，但是卫昭还混在人群之中，听着这些大臣一个个痛心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自己是不疼啊，大家一起出人出钱送匈奴吧……

下了朝，卫昭觉得十分累，仿佛脸上都出了很多油。这她在大汉其实吃的并不油腻，但这上完班之后还是感觉自己油腻了不少。

她步履轻快，自我感觉很良好。本来第一天上朝应该很难熬的，这些大臣正常来说会跳出来羞与女人同朝，或者罢工不上朝的，结果因为需要讨论的问题太重大，这些大臣不好缺席，反而默认了她的出席。

卫昭本来也有点担心讨论完和亲后，突然有人跳出来指责她的，没想到居然被皇帝这一手滕妾安排给弄迷糊了，直到下朝都没人想起她来了……刘彻这一手真是漂亮啊。

这样混一段时间朝堂经验，这些老头就算反应过来，也错过最佳的反对时间了吧？那可真是太好了，自己就立下根了。

不过，这根还不稳，朝堂里只有自己一个女人真是太显眼了，还是应该多搞几个过来啊。卫昭忍不住沉思，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吧，在朝中人抓住自己把柄之前，再补充一下女大臣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