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雅妹妹带回去安葬，可怜她连张草席都没有，只有一方绣着茉莉花的蓝帕子盖在脸上。”程民说着说着又哭出来。

程民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等他情绪稳定下来，颜夏让程民先回去，稍安勿躁，怕他又去寻仇被谢梁一气之下给抓走。

她再三给程民保证，一定会给穆雅报仇，不会让害她的人好过，程民这才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岑怡也没多问，嗔怪地看她一眼，将她带进了中间的院子。

今日是十五，每个月的这天谢府所有人都会聚在一起吃晚膳。

颜夏和长辈们问好，谢安志和岑怡仔细问她在立新书斋有没有人欺负她，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颜夏余光看到谢梁和屁股像长了钉子一样坐在那儿，他还约着朋友一起去喝花酒呢。

谢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颜夏吃了口鱼，随口问道：“我今日忽然记起，府中大哥院子里有位穆姑娘，怎么许久未见？”

她实在不愿意用大嫂或者穆小娘来称呼穆雅，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谢梁捏着筷子的手放回到桌子上，他干笑了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怎么记起她来了？”

“穆姑娘是位好女子。”颜夏说，“她现下在哪呢？”

谢梁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脑中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她那张貌美的脸，而是脸上的血和翻出的皮肉。

他心中生出厌恶，语气有些冷硬，胡乱搪塞道，“染了恶疾死了。”

颜夏用帕子擦擦唇角，“当真可惜。改日我一定要去好好祭拜一番。”

谢梁被她三言两语搞得没了兴致，也没有出门，晚上早早就歇下了。

他罕见的梦到了穆雅死的那天。

他许久没有去过那个庄子，直到忽然想起来，那天进到里面，谢如馨的侍女匆匆忙忙的大喊了一声“少爷”，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穆雅已经死了。

桌子上还有倒着的酒杯，应该是中了毒死的。

谢梁倒吸一口冷气，喊得破了音，“你在干什么？！”

谢如馨抬起头，侧脸上还沾着穆雅的血。

她把手里的簪子给扔到地上，她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一张脸上都是苍白与恐惧。

“哥哥，我，我杀人了。”谢如馨抽噎着倒在地上，用手撑着身体往后缩了缩，不敢去看穆雅的尸体。

“这……”谢梁原地转了几圈，想破了头都不明白，“她和你都没说过话，你干吗要……”

谢梁并不是觉得穆雅这条命有多重要，他院子里已经被他玩死了好几个丫鬟，几条贱命而已。

真正让他心里不安的是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谢如馨。

在他的心里这个妹妹柔弱不能自理，说话声音大一点说不定都能吓到她，可谢如馨却杀了人，和他心中的形象直接割裂开来。

谢梁不敢说，他刚进门的时候其实有些怕谢如馨，怕她也会杀了他。

谢如馨却红着一双眼睛，“哥哥，我不后悔，我都是为了你啊。”

她脑中飞速运转。

之前她想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穆雅给弄死，谢梁想起来的时候就让庄子上的人说穆雅和男人跑了，谢梁也不会怎么追究。

最意外的事就是她杀人的场景被人看见了，只好用簪子把她的脸弄花。

好在谢梁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三言两语就能被她忽悠过去。

“为了我？”谢梁满腹不解，“她一个青楼女子能碍得着我什么？”

“我知道哥哥心中有大抱负，以后定能入朝做官。”谢如馨掩面微微抽泣，“可我听一位京中女眷说，皇上曾经在勤政殿申斥了她父亲，就是因为他在庄子上有了外室，闹得家宅不安。”

“竟有这样的事。”谢梁知道谢如馨消息一向灵通，这位大臣把这件丑闻藏着掖着，京中其他人并不知道。

谢如馨偷偷看他的神色，接着说道：“而且穆雅曾经是花魁，在京中颇为招摇。哥哥把她买回来，若是被人知道把这消息传到皇上那里，牵连到祖父和爹……”

谢如馨话只说一半，又用了个魅惑的技能，谢梁已经跟着她的思绪走了。

“对对对，还好爹当初要揍我，我没敢把买穆雅的事说出去。”谢梁擦擦头上的冷汗，“把她的脸毁了，以后有人要问起来，我就死不承认。”

他连忙把谢如馨给扶起来，被她“情真意切”的一番话感动了，“好妹妹，你都是为了我好啊！”

谢如馨：“只要为了哥哥的前途，我做什么事都愿意。”

她又看着穆雅，把手上的帕子盖到了她的脸上，“把她好好安葬了吧。”

谢梁心里的恐惧早就消失，毫不在意的踢了穆雅尸体一脚，“晦气东西，差点牵连到我，也配用棺材，直接扔到乱葬岗。”

他让信得过的人把人抬出去，穆雅的头歪向一边，似乎正在看着他们。

“呼，呼，呼……”

谢梁坐起来，心口急速跳动，眼睛睁得有点大。

他揉了揉胸口，皱眉灌了口凉茶进去，不知道怎么又梦到了那一天。

庄子上的人都被谢如馨遣散了，谢梁神经粗大，谢如馨是他妹妹又不会害他，他后来也没再追问之前的事。

“艹，好端端的提这贱人。”谢梁嘴里嘟囔着，对颜夏升起几分怨气。

明日还要去立新书斋上课，他把茶杯放下，想要转身接着睡，一样东西却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子，谢梁的脸色被照得有些惨白，他呼吸粗重，死死盯着床下的那块帕子。

蓝色的，一角绣着茉莉花，和那条盖在穆雅脸上的那个帕子一模一样。

“啊啊啊啊啊！！”他终于张大嘴尖叫出声，连鞋都顾不得穿，撞开门疯狂往外面跑。

谢如馨的院子和他的近，被声音惊醒，匆匆披上衣袍走过来，皱眉问道：“哥哥，怎么了？”

谢梁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不耐烦。

“是穆雅，穆雅回来找我了！”谢梁六神无主地抱头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