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金发乱舞，道袍飞扬。

顾盛酩头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顾尘，以至于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中，无法说出口。

看着剑气已然落下，他无奈一笑，缓缓闭上眼，不做任何防御。

轰！！！

无法想象的力量轰在身上，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任由自己被剑气轰入虚空。

布满金纹的肌肤渐渐破碎，鲜血不断渗出，片刻将他染成血人。

五脏六腑近乎偏移，金光璀璨的骨骼剧烈颤动，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咳！”

他闷哼一声，咽下喉中腥甜。

抬眸看去，金发少年踏空而来，手中长剑光芒万丈，刺的人睁不开眼。

剑光如电，一瞬千里。

顾盛酩闭上眼，纹丝不动。

铮！

锋芒毕露的长剑堪堪停在顾盛酩身前，发出一阵悲鸣。

“为何……不避。”

少年气息缭乱，呼吸沉重，就连握剑的手都在抖。

顾盛酩睁开眼，露出一个难过且温柔的笑容，缓缓开口：

“阿尘，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有顾尘想要的解释，也没有真挚的道歉，只有一句……充满无助的恳求。

他和曾经一样，还是不会哄人。

每次犯错被发现，只会可怜巴巴的望着你，然后收起所有獠牙，任你处置。

可当你看到那双瑰丽的眼睛里含着泪望着你时，谁又怎能狠下心来，让那滴泪滑落。

父母的宠溺、师长的纵容、同门的关照、世界的青睐……

他的天真有人守护，他的肆意有人放纵，他的张狂又有人撑腰……

——他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所以他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也无所不能。

“我……”

顾尘气的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狠狠教训对方一顿，让对方长长记性，但……他舍不得。

光是看到对方身上的伤，他就舍不得再出手，更别说听到那声充满无助的恳求。

“……”

本源空间内，满眼温柔的玄都月望着一动不动的两人，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知道，顾尘的暴脾气，遇到顾盛酩这个软柿子，只会一拳打在棉花上。

被宠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付出宠爱的人也心甘情愿，甚至乐在其中。

因为…这个人值得拥有这一切，也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他们生气从来不是因为这个人犯了多大的错，而是害怕失去这个人。

……

虚空中，顾尘感觉就这样收手似乎有些丢脸，于是收起剑，故作凶恶的说道：

“以后……”

然而不等他说完，顾盛酩就将他抱入怀中，颤声道：

“阿尘，我好怕。”

“！！！”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顾尘瞬间炸毛，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你…你放肆！”

顾盛酩不听他的，继续道：

“我以为，我又要死一次。”

“……”

顾尘沉默了，他确实感受到了，顾盛酩声音里难以察觉的害怕。

这份害怕，顾盛酩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因为这样只会让那些人更加担心。

而他，作为剑灵，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聆听剑主的情绪。

如果说剑主是剑灵的眼睛，那么剑灵……就是剑主的第二颗心。

回过神后，顾尘轻轻拍了拍顾盛酩的后背，放缓了语气：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那么……”顾尘呼出一口浊气，露出一抹笑容：“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好。”

说完，顾盛酩心念一动，周围破碎的天地顿时恢复如初。

画面一转，他们已经来到本源空间。

这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天上多了一个红蓝相间的奇异星辰，正缓缓的变化着。

红为昼，蓝为夜。

此消彼长，即为昼夜交替。

至此，这片空间的规则已经越来越完整，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演化成一方小世界。

到那时，便可踏入地元境。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重回此地，顾盛酩不禁有些感慨。

他走过风平浪静的海面，来到岸边，望向那个站在桃树下，静静等候的粉衣女子。

对方发间多了几根白发，眉间多了几条皱纹，眼中也多了几分哀愁。

他和女子望着彼此，久久不言。

风吹过，桃花落如雨，朦胧了视线，模糊了故人。

久别重逢，竟有些不敢开口。

但……总得开口。

“玄姑，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玄都月不善表达心中的情绪，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就像那棵桃树一样，始终安安静静的，默默守望着这个世界。

这时，一个抱着酒坛的少年立马自桃树后跑出来，满手泥巴，不知道又在挖什么。

看到顾盛酩时，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酒坛砰地落地。

随后，他撒腿朝对方跑去。

“器主！”

“哎，慢点，我一直在这。”

顾盛酩笑了笑，俯身抱住对方。

他们六人里，顾辞年龄最小，却也是最听话的一个。

不仅如此，顾辞是完完全全自他本源演化而来的器灵，与他同生共死，和顾尘不一样。

看着怀里脏兮兮的少年，顾盛酩不禁笑了笑，说道：

“是不是又把自己埋起来了？”

“嗯……”

顾辞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盛满星光。

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全是顾盛酩，也只有顾盛酩。

他是他的器主，也是他的全世界。

没了他，他便一无所有。

就在两人温存之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此方天地。

感受到此人的出现，所有人都停下来，一同看向那人。

顾辞适时松开手，乖乖站到一旁。

“……”

顾盛酩沉默片刻，缓缓朝那人走去。

一步，两步……

世界在此刻陷入宁静，连心跳声都显得如此震耳欲聋。

百米不到的距离，仿佛走了一辈子，又仿佛眨眼就走到尽头。

只需再往前一步，便可将彼此拥入怀中。

他们四目相对，相望无言。

那人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麻木的行尸走肉。

顾盛酩感觉到不对劲，顿时慌了。

“盛安……”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了碰对方。

然而，等待他的…是那人的抗拒。

——那人躲开了他的触碰，如同陌生人一般，带着疏远。

“盛安…”

顾盛酩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时，后者忽然抬眸望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

“别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