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飞不愿意宁死不愿意告诉姐姐，完全是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羞辱，打小就是这样。

他可以宽容地接受别人占他便宜，但绝不容许别人损他面子。

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他是打死也不愿意去医院的。

但是不去医院的话，所有疼痛就只能自己硬扛着。

何倩倩去药店买来一些消炎止痛的药给他吃，就这样卓飞在住地里休养一个星期才得以出门，而且出门的时候还戴着墨镜和口罩。

“我哥终于可以出门了，那天真是吓死我了。”

“他还不如在床上老实待着呢。”

何倩倩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她拿出一个箱子正往里装着衣服，有好几件都是全新的，那都是她要带给家人的礼物。

小莲站在边看着，心里甚是羡慕。

卓飞从来极少主动让倩倩做事，她爱干什么干什么，钱也是供着由她花。何倩倩用不着做任何事，却拿着钱给家里人买各种东西。

何倩倩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小莲刚好也要回家，她们俩倒是同路作伴，两人一同收拾完又一起去车站坐车。

“我哥可真疼你！”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也就这十来天我算是歇着了。”

“什么意思？”

“你哥需求高，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一次。这次他受伤，我终于轻松一点。事实上你哥一点都不浪漫，从结婚到现在，他从来没给我买过花，没带我看过电影，逛街都很少。”

小莲的少女心使得她有些羞怯，她不懂何倩倩的埋怨，却羡慕她得便宜卖乖。

小莲更不懂卓的飞死要面子，就是自尊心在作祟。

如果她要是能理解卓飞的这种心理，万万不会将这件事讲给她母亲听，更预想不到卓飞极力维护的自尊，正在被卓云东当成笑柄。

虽然在屋里待了一个星期没出门，但这个星期卓飞却也觉得过得飞快。

倩倩和小莲轮番伺候着，守着天亮等天黑，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身体闲下来的时候思想却止不住地奔腾，在他休养的这几天里，卓飞越发地感觉到何倩倩有种惰性。

他想让何倩倩去店里帮忙，可她却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影吧也关门好几天，何倩倩去换碟片换不着就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待在家里伺候卓飞的时候，她又被卓飞使唤地心生不满，她感觉恋爱中的美好在婚姻生活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卓飞也在思考，距离他上一次被人打已有五年时间。

这五年来他初中毕业就打工，然后卖眼镜，再到结婚，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地靠着自己的努力挣到今天这个局面。

前些天险些被人弄丢半条命，如果不是自己机灵，恐怕眼前的这一切都将付诸东去。

在他心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钱可以让身体舒服，尊严可以让灵魂舒服。

卓飞自小在农村长大，什么苦累身体都可以承受，唯独被人伤尊严不行。

这一切跟他的生活经历有关，有仇必报是他的人生信条。

现在他也认清一个现实，想在县城立住脚，得有关系。

像他这种没有依靠的人，豁出去教训陈亮一顿也不是不可以，现实情况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不能这么做。

这让卓飞很焦虑，可又着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相比身体上的快速恢复，心理上的恢复才是漫长而煎熬的过程。

事情在没有出现转机之前，卓飞的心里总感觉长着一株草。

为了消解这种焦躁不安的心情，卓飞决定回家过几天，时值寒冬季节，农村浓郁的乡野味或许可以沉淀这种忧虑。

“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卓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说吧，别憋坏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事，你这小子不会在家里闲待这几天，你能来找我肯定是有话想跟我说。”

卓飞知道自己瞒不住大爷爷，听他这么说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讲述一遍。

“卓庄村不算大，至少还能装得下你的烦恼，过了这几天有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做？”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早晚有一天我还得找他算账。”

卓飞在县城被打在村里已有传闻，大爷爷循循导诱地让卓飞自己说出来，其实他早有耳闻，也不怪卓飞觉得小莲是个大喇叭。

“我十七岁开始当兵，十九岁就开始步入战场。在战前的动员会上，团长就明确地告诉我们，由于敌我双方的实力悬殊巨大，打仗的时候要注意保护自己，冲锋陷阵不仅需要勇气还要有智慧。那个时候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上了战场就以我为王，谁知道一枪都没有放响，就被流弹击穿小腿。当时我躺在地上动弹不了，班长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身旁。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战场的样子，除了悔恨和懊恼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我在后勤医院待了两个月才又重新回到部队，再打仗的时候我就不再横冲直撞了，该躲避躲避，该进攻时进攻。躲避不是孬种，冲锋有可能是莽夫。事实证明敌强我弱并不能打倒我们，我们不能缺少勇气和智慧。二十岁的时候我就开始与敌人厮杀，直到战争结束，我也不知道自己放过多少枪，杀过多少人。你今年也已经二十岁了，你看你受点委屈，受点气就跑回家歇一歇，我们那时候在战场上死了都没人收尸。你记住，敌人的强大只会让你变的更强。”

“你以前都没说过这些事，你还杀过人？”

“都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事，你觉得你的事大，再大能大过国仇家恨。凡事要度量尺寸，掌握有度。拿得起的是神，放得下的是佛，拿放不定的是人。”

卓飞被大爷爷说得无言以对，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但在大爷爷看来，他的这种逃避就是懦弱的表现。

“后来呢，后面是不是还有其它故事？”

“有，但今天不讲了。我怕一次讲完，以后你再遇到什么困难找我聊天，我就真的没有故事可讲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刚才你已经教过我了，敌人的强大只会让我变的更强。”

“口头上的保证是没有用的，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到我这里来只是纯粹地坐一坐，而不是心里有事没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