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平安留下一个未完成实验，走了。结局没看到，但已然推测到。

因为最富有的“太族”已经将实验反复演练了数次，小胡子也用“德义志”给过一次应激性答案。

满载的金船，无处安放便是搁浅；无丁的家族，后继无人便成绝户。

步平安蹲在阿婆面前。

一边帮她扶背顺气，一边喂她喝水。

半盏茶前。

正好路过此处的步平安看到眼前这个阿婆晕倒在路边，于是把她救了回来，倒不是说有啥大伤，只是“大地盖湿寒，睡久必大伤”。

扶着阿婆回到瓦棚。

闹了一路，却不见一个亲人过来接她，看这情况，八成是孤寡老人了。

“感觉怎么样？”

阿婆愣了好久，才轻声说道：“怎么还没死成？”

步平安哑口无言，愣了一会才关心道：“阿婆！你老伴呢？”

阿婆凄惨一笑，说道：“没了！”

步平安问道：“儿女呢？”

阿婆说道：“没儿，就三个女儿。”

步平安不知该说什么。

阿婆说道：“生了，还不如没生。”

步平安端来一个矮木桩，凑到阿婆面前，好奇道：“怎么了？”

阿婆呵呵一笑，“教了她们识文断字，却养出了眼高于顶的心高气傲；背了些晓风残月闺中怨词，却把做人的根本丢的一干二净。”

“给她们安排十里八乡的男子，不是看不上人家长相，就是看不上人家学识，不是看不上人家条件，就是看不上人家个头。”

“想让大女儿招个老实人做上门女婿，她觉得委屈，看了这个不行，看了那个不行，后来女扮男装不知去向了。”

“二女儿相中了一个秀才，偷了家里的钱跟着人家私奔了。”

“小三跟着外商走了，做了人家妾室。”

“三个女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个失踪。”

“生了，你说，是不是跟没生一样？”

“怪不得老祖宗们不让女子读书呢，呵呵…”

“年轻时还怪父亲偏心，回顾一生，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劝老伴让她们识文断字这件事了。”

步平安轻声道：“也不能这样说嘛，读书总归还是好事…”

阿婆怒不可遏道：“读书好？读书哪里好了？读书明理是为了忤逆父母的吗？读书明智是为了只考虑自己的吗？她们读出了礼义廉耻了吗？一个嫁贪官，还是嫁奸商，一个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她们那是读了什么好歹？那是读了一肚子的攀龙附凤。”

阿婆举着拐杖戳着地板，质问道：“她们阿爹死了，她们在哪？我被族人赶出族宅，她们在哪？”

步平安唏嘘不已，“那只能说明她们读书读的太少了。读书读的越片面，读的越浅，看的人生狭隘，思考的越自我。”

没有牙齿是阿婆咧咧嘴，苦笑道：“有道理！学了字不学做人，苦了别人。我是知道做人没学字，困了自己。呵呵…”

步平安八卦道：“阿婆…你家被吃绝户了？”

阿婆点点头，说道：“田地被子侄们分掉了，房子也被祖里拿去当学堂了，咱被移到这个偏僻的瓦棚颐养天年了。”

步平安惊讶道：“看你这神态，好像不是很介怀啊？”

阿婆冷哼道：“我有什么资格介怀？介怀又能怎么样？能变出一个大胖儿子不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眼一闭不还得留在世上吗？是咱自己没本事没生个带把的，是咱自己没本事教出有良心有脑子的便宜货。”

“田地是被瓜分了，可人家没把咱这晦气老太婆饿死啊，还是每过一段时间都有人送菜送粮给咱的，咱要是腿伸直了不还得指望人家给咱盖土啊？咱能怨什么？”

“一国之君没个子嗣还得在亲族里找人继承呢？咱一个平头老百姓，上无丰功伟业，下无子嗣传承，还能指望别人把咱的东西供起来千秋万代？”

步平安说道：“阿婆看的真开，看的真透。”

阿婆大肚道：“看不开的，只是想开了而已。咱这人生已经够悲惨的了，若是自己想不看若是自己咀嚼着痛苦，那就更苦了。”

步平安笑道：“阿婆通透！”

阿婆看着步平安，笑道：“小伙子叫什么啊？咱还没多谢你救命之恩呢，虽然现在的我死了也不是不行，但这个善心咱还是要认的。”

步平安腼腆道：“步平安！”

阿婆认真端详了一会步平安，大腿一拍，叹道：“小伙子长的真俊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步平安诧异道：“怎么了？”

阿婆说道：“可惜你出现的太晚了，要是早点出现，咱就不信咱那三个不孝女没一点心动的，要是在那时啊，咱那三个女儿你随便选。”

步平安说道：“我有家室了的！”

阿婆拍了拍步平安的手背，说道：“没事，能给咱家留个种就行，只要有种，咱这个老太婆也不至于在孤苦无依里瑟瑟发抖了。”

步平安只能笑笑不说话。

阿婆颤巍巍的站起身，说道：“你等着…阿婆给你做顿饭！”

步平安连忙起身，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阿婆认真道：“让咱来，让咱享受一下照顾儿子或者孙子的感觉吧，哪怕这是假的。”

步平安心里莫名微酸，然后乖乖的坐了回去。

阿婆的神态让步平安想起了毛三婆。

老人的幸福可能就是含饴弄孙吧？

阿婆的动作不快，但做的食物很精致，看得出曾经真是家境优渥过的。

步平安吃的很舒心。

阿婆看的很和蔼。

步平安问道：“阿婆怎么称呼？”

“张氏，刘翠云，叫我张婆就行。”

步平安说道：“张婆！你做的饭菜真好吃！”

张婆笑道：“好吃就多留两天呗！”

步平安说道：“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留了越久越不舍，何必呢？同过路就是风景，同过桌便是故人。”

张婆笑道：“同路也行，咱就怕拖累你。”

步平安瞠目结舌的看着张婆，然后爽朗道：“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就是怕你年龄大，路上劳累。”

张婆认真道：“一辈子没走出去过，平安！咱的人生马上结尾了，你就带我出去走走看看呗？”

“走哪算哪，死哪埋哪，总比在圈定的痛苦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强吧？”

步平安认真道：“确定？”

张婆点点头，笑道：“咱一把年纪可以和你这么帅的小伙子私奔，想想都得幸福死了。”

步平安哈哈笑道，“张婆！我把你当成自家婆婆，你可不能贪图我美色哦。”

张婆跟着也笑了起来

步平安取出一颗丹药，拿水化开，“我说这是毒药，张婆敢不敢喝？”

张婆二话不说仰头干掉。

喝完没过多久，头上竟生出了少许青丝，那佝偻的背部也稍微的挺拔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