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顾崇新直到下班后，才不紧不慢的到医院。

正好顾暖睡醒。

他看不出高兴的样子，语气也是淡淡的，好像顾暖只是午休醒来，而不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依旧戴着氧气罩的顾暖，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叫了声“爸”。

“嗯。”

顾崇新应了声，目光只略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就投向别处。

在一边安静坐着的周久城，只当自己没有发现他眼底泛起的泪花。

病房安静下来，直到宋彩音推门进来。

周久城忙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热水壶，给顾崇新和她倒了水，放在柜子上晾着。

“你醒来就好。”宋彩音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握着顾暖的手，带着庆幸的说道。

再回忆顾暖出事的这两天，她脑中一片模糊，也不知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度过的。

顾暖心中愧疚。

她本该更小心些，这次车祸就能避免。

让他们这样担心，是她不对。

醒来时看到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的宋彩音，她都无法将眼前人跟平日端庄温柔，举止从容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还有父亲……

顾暖缓缓转头去看另一边的顾崇新。

他看着跟平时别无二致。但褶皱的西装衣角，散下几丝的头发，还有充血的眼球，无一不在昭示这两天他的辛苦。

虽然他嘴硬着不肯说出来，但顾暖又不是真的感受不到。

晚些时候，助理送了晚餐上来。

病房里被食物的香气充斥。

顾暖的多愁善感也在着香味中北冲的半点不剩。

啊喂，我也很饿啊！

从在M国坐飞机算起，她有三天没有碰过食物了。葡萄糖和营养液能抵挡生理上的饥饿感，到底不是真切喂到嘴里的食物，能一样吗？

而且他们仨像是故意一样，吃就吃了，偏要仔细的形容一番。饶是她不重口腹之欲，也咽了咽口水。

折磨人的晚饭时间结束，顾暖心里松了口气。

周久城又从小枫带来的果篮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开始削皮。

她微微动了动头，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醒来的消息，先瞒着。”

顾崇新接过周久城削皮切块后的苹果，叉起一块喂进嘴里。

顾暖闻言，动了动嘴唇。

“好。”

她这次车祸可不是意外。

按时送去检修的车子，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又正好是在她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她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背后之人还在试探，为了引蛇出洞，隐瞒她醒来的消息，是最好的方法。只是这样，顾家要有一番动荡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短期内是无法帮顾崇新做什么了。

“你得空回忆一下，那天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宋彩音不满的拍了下他的手背：“兮兮都这样了，你还要拿这些事情让她劳神？”转头又对顾暖说道，“别听他瞎说，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调养身子。公司的事情有你爸在呢，他能搞得定。”

顾崇新收回被拍红的手，委屈的看了眼宋彩音。小城还在呢，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被甩了眼刀，他轻咳一声，又说道：“你养身子重要。”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是说得空的时候想想，也没让她劳累啊！”

宋彩音还想再说，但到底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冬日天黑得早，才过七点，外面就伸手不见五指。

“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早上飘了雪，路上也不好走，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顾暖醒来，他们今晚也能睡个好觉，缓一缓神。

宋彩音本来打算今晚换她来守夜，看周久城态度坚定，而且自己确实精神疲惫，留着还要劳烦两个孩子再担心，于是点头同意，叮嘱一番后，带着顾崇新离开。

病房里只是周久城和顾暖。

他对着长辈的清浅笑意散去，眸色幽深的盯着顾暖，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顾暖看得好笑，夹着机器的手指，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

周久城看到了她的动作，依旧没有动。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他到现在心里还绷着一根弦。

顾暖飞机落地后，还跟他打了视频，因为不久后的见面，两人都心情愉悦。

可再见面，就是她躺在病床上，身上带着各种冰冷的机器，眼睛紧闭，呼吸微弱。

即便她现在睁开眼，带着笑意和包容的看着他，脑中还是忍不住会浮现这一幕。

顾暖耐心的等着。

许久，他起身，在宋彩英方才坐在的位置坐下。

动作小心翼翼的勾住顾暖的无名指，随后收紧。

“我很害怕……”

怕她下不了手术台，怕她再醒不来，怕她从生命中消失……从知道她出车祸后，他就一直在害怕。

不知什么时候，她成了不能割舍，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暖暖，以后别这样吓我……”

听到吴斌说顾暖出车祸再抢救的时候，他脑中一片空白，恨不得立即就飞到她身边。

顾暖动了动无名指，回应他。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周久城长长的舒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她手背，挺直的脊背，放松的弯曲了下去。

隔日，吴斌带着小枫过来探病，感慨道：“你们受伤也像是有默契一般。今年是本命年吗？诸事不顺。”

自然不是本命年的原因，但顾暖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是有些不顺。

先是周久城伤到腿，她更严重，鬼门关都转了一圈。

她向来小心谨慎，开车前都会试一试各项功能，但昨天就是突然忘了，径直就开车上路了。

还有周久城说，他当时要闪躲，但像是被什么定身了一样，控制不了身体。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顾暖一时还没理出思路。

昏迷期间，她做的关于顾暖兮和沈莫寒梦中，顾暖兮说的那句“我不爱你”到底什么意思？

是另一个意识的顾暖兮，还是两个她都一样？

想的太多，尚未恢复的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脑袋一阵一阵的发疼。

周久城看她这样难受，以为是麻药失效，她伤口发疼，忙端了水喂给她一点。

指尖挑起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顺到脑后，他眼中带着疼爱，温声哄道：“再忍忍，痛的厉害就……就抓我的手。”

他把手递过去。

顾暖用仅能活动的两根手指，回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没大碍。

顾崇新对外依旧宣称顾暖还在昏迷中。

顾氏毕竟是个庞然大物，在几十年的风雨中，早就形成了完整的机制，应对风雨。顾暖的事情发生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才有些慌乱。

有顾崇新这个主心骨在，外界对事情还议论纷纷的时候，顾氏已经在最初的颠簸后，有条不紊的运转。

顾云新跟着宋彩音前后到病房时，就见周久城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神色憔悴。

“怎么样？”宋彩音问。

周久城摇头。两人具是叹了口气。

顾云新透过窗户看过去，顾暖躺在病床上，各种机器都在运转，只是人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收回视线，不怎么走心的安慰道：“大嫂，你也别太担心。暖兮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哎，但愿如此。”

宋彩音声音疲惫。

顾云新轻咳一声，一脸沉痛的继续说道：“兮兮要是听我的，没事逛逛街，谈谈恋爱，让别人去打理公司，坐着就能收钱，哪里还回因为工作，出这样的事情。”

宋彩音没有搭话，他瞧着表情，像是有所松动，感觉有戏，便不遗余力的为宋彩音描绘了其他娇小姐的生活，哪里像顾暖这样起早贪黑，劳心劳力。

“大嫂，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这都是为了兮兮照着想。”

宋彩音被他不断气的唠叨了半个小时，脑袋都有些发懵。听他这样说，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建议？”

顾云新：……

敢情他这半个天是白费口水呢？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宋彩音反应过来后，忙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经过这次的

事情，你哥肯定也不会逼着兮兮去公司上班了。”

她到底是听进去了。

顾云新这才笑了下，又安慰几句后，告辞离开。

周久城居高临下，看他打着电话从住院部离开，对病床上的顾暖点头道：“他走了。”

顾暖车祸，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今天过来，拐弯抹角的试探，还专门找医生询问顾暖的情况，像是要确定什么。

希望暖暖跟伯父的计策能够起效，揪出背后的人。

顾云新下了电梯，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过去，将刚才看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番。

“听医生的意思，顾暖兮今天要是醒不来，一直昏迷都有可能。”

“顾崇新？你不用担心他，顾暖兮出了事，他肯定大受打击。有我给你看着，他不会成为你路上的绊脚石。”

“这就回国？也好。早点过来跟顾崇新打个招呼，也好让他有哥准备，别到时候吓出了问题。”

“你爸的本事你还不放心？包在我身上，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他笑的春风得意，半点没有在病房苦闷同情的样子。

等儿子掌握了顾氏，他就把顾崇新赶到海外守着鸟不拉屎的地方暗度外面。让顾崇新也感受我当年被流放的憋屈，哼！

“顾文熙？”

顾崇新接过助理查到的文件，粗略翻了翻，。

果然，顾云新这个蠢货，就是来个儿子打前锋的。

看他的生平履历，确实挺不错。毕业后就在华尔街工作，接过手两个小案子，完成的很不错，在外面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

“你这便宜哥哥，野心不小呢！”

若是顾暖能说出话，定要反驳他一二。但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父亲打趣，占尽上风。

“他们不是主谋，没这个本事。”

顾云新被剔出国内的圈子十几年，彻底断了层。之前顾老爷子给顾云新留下的人脉，也被顾崇新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