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应该是刚刚赶来，霍天佑认得他们，是城内的半步宗师境高手。

甚至还有一个熟人。

副城主贺武。

“贺爷爷，你……”

贺武和霍天佑的祖父霍城主是几十年的老朋友，霍天佑自然熟悉这位长辈。

“你们也是天佑这孩子的同窗吧。”

“在下萧思远。”“在下沐风。”

贺副城主喜出望外：“真没想到，思远公子也在前线，英雄出少年啊。还有沐风小友，我不仅伤愈，还能晋入半步宗师境，真是多亏了你啊。”

洛风华想起来了，这是半年前受伤的副城主，被药铺里的活血灵根救了。

“副城主吉人自有天相。”她礼貌回答。

贺武捻着胡子，欣慰地看她：“我就说，老岑教出来的，不会是坏孩子。待会儿，我们这把老骨头，就随你们用了，不用管我们生死。”

萧思远皱了皱眉。

这话里的意思是……

夕阳西沉，鹰扬越来越近了。

萧思远指挥结阵。

战阵中不仅有原先的成员，还有新来的几位高手。

“就是你们几个阻我？”鹰扬不屑。

尤其是他发现，这些人之中，指挥战阵的，居然是萧思远这个少年人。

他嘴角笑容越来越邪狞，犀利的双眼嗜血光芒愈来愈重。

一群土鸡瓦狗，也想阻他？

没有隋倾，他们拿什么和他斗？

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

因为洛风华的剑气和他掀起的疾风对撞了。

这锋锐剑气劈开他仿佛能笼罩天地的狂猛疾风，在他的身上添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集众人之力斩出的一道剑气，自然锋锐无匹。

鹰扬毕竟是大妖，这么恐怖的一道伤口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麻烦。

但他皱了皱眉。

他低估了那个指挥战阵的小子，也低估了战阵成型后的威力。

再继续下去，这群人类说不定真能重创他。

想到这，鹰扬当机立断，浑身妖力鼓动，带动了灵力乱流。

只一招，扰乱了战阵中灵气流动。

阵破。

所有人都被灵气反噬冲飞出去，受了不轻的伤。

萧思远眼神中透着骇然。

这就是妖的实力吗？

只有亲自面对，才能明白有多么可怕。

准确看穿了战阵的灵力节点，然后只用一招，仅仅就一招，就将他们所有人掀飞出去，破了这在他眼里几乎完美无缺的战阵。

怎么办？

鹰扬身影飞快向前，打算直取洛风华，先把她杀了。

这个小子实力虽然低，但剑术实在是可怕。只要少了他，就算再度结阵，也未必有方才威势。

洛风华身法迅捷，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杀招。

即使躲开，她也受了不轻的伤。

她目标不变，迅速向火炮奔去。

鹰扬大骇，一瞬间明白她的意图，直取她而去。

若是让炮弹落在他身上，纵然他已是大妖，也要去了半条命。

必须先杀了那个人类小子。

但有一个人抱住了鹰扬。

是距离鹰扬最近的贺副城主。

他运足全身的真气，甚至将法术灌注自身，将无论是自己还是这大妖，都禁锢地严严实实。

贺副城主老迈的嗓音透着疯狂：“妖物，轮到你尝尝人族的厉害了。”

接着他冲着已经快要跑到一口火炮边上的洛风华说道：“孩子，动手。”

后面的事情吓到了鹰扬。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族，把原本对着高天之上的漆黑炮口对准了他。

炮膛里有早就装填好的炮弹。

鹰扬运足妖力，一招又一招地打在把他抱得死死贺副城主的身上。但是即使贺武已经身陨，全身筋断骨折，他活着时候施的法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散去。

就在鹰扬强行解开法术的一瞬间，炮弹轰在了他身上。

爆炸比预想的小。

鹰扬毕竟是妖，一身血气丰沛已经和凡俗兽类不可同日而语，不会像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一样在炮弹之下粉身碎骨。

但他已遭重创。

战阵中的其他成员后撤及时，并未被波及到，尚有余力。

思及此处，鹰扬当下就决定，此刻必须走。

就算他有同归于尽的能力，也绝不甘愿就这么把命送在这里。

他现出原身，拍打着翅膀，飞掠而去。

又有几口火炮对准了他。

但是鹰扬躲避得很快，炮弹只擦着他的边过，并未伤及他分毫。

萧思远看着鹰扬的展翅高飞的身影，眼里尽是不甘。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让他带着伤走不成？

他们已经损失了贺副城主，如果不能重创鹰扬，下次只会更艰难。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从上空飞掠而过，震慑了所有人，连妖族的进攻，似乎也停滞了一刻。

御空而行……这是宗师境的标志！

有一个宗师境来救援他们了！

“妖物，贺家小子打不过你，老夫就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老者须发花白，若不是因为到了宗师境，寻常老人到这个年纪，恐怕只能躺在病榻上了，何谈和人动手？

第116章 尘埃落定

也难怪连年过花甲的贺副城主，在这个老者眼里，也不过是个“贺家小子”。

“这位前辈是？”萧思远眼角眉梢染上喜意。

又有一位宗师境前辈来支援他们，青山城有救了。

“太叔爷！”

霍天佑瞳仁放大，直直盯着高天上的那位老者，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原来是霍天佑的太叔爷，青山城的上一任城主。

老城主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早早把青山城交给了儿子，退居幕后了。

寻常人家的老者，到这个年岁，恐怕早已成为了一抔黄土。

老城主幸运，没有死在历次大战之中，也是时候享受静谧的晚年生活，等待独属于他的寿终正寝了。

若不是大战又起，这位老人瑞是绝不会出山的。

他们身边一位老者也面露喜色：“想不到霍老城主竟然突破了那道桎梏，直入宗师境，看来是天不亡我青山城。”

他们眼看着霍老城主追上了鹰扬，和他交上了手。

但看着看着，所有人脸上的自信又被忧色取代。

“不对，霍老城主未入宗师境！”萧思远首先惊呼。

洛风华看着高天之上打的难舍难分，也眉头紧皱。

她已故的父亲洛同尘就是宗师境高手，对宗师境的实力，她心里是有概念的。

霍老城主御空而行的时候，远不如隋倾那般信手拈来。按理说，已至宗师，该重回身体机能的巅峰，年纪老迈也不该会影响他分毫。

洛风华也好，萧思远也好，他们是都近距离见过真正的宗师境高手的。

但别人没有。

所以萧思远这一声后，所有人的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

他们都知道霍老城主样子不对，但萧思远喊出来他们才意识到，霍老城主，根本没有晋入宗师境。

有名老者思量半天，终于给出了答案：“秘术。”

天下秘术何止千万，就好像洛风华的母亲沐卿颜，就用过强行提升自己实力的秘术。萧思远第一次随洛风华入大青山，为了从狼口里救下她，也施展过一种秘术。

但这些秘术效果虽然千奇百怪，有一点却是不变的。

提升越多，代价越大。

提升到宗师境的秘术，代价定然不菲。

一名老者眼眶湿润了。他活了很久，也见识了很多。鲜少有什么能让他这颗老迈的心重回年轻时的多愁善感，除了现在这一刻。

恐怕老城主把命烧光，也不过支撑个几炷香的时间。

“希望霍前辈能将鹰扬拖住吧。”老者如此说道。

他们一边清理这着城墙上袭击来的猛禽，一边还不忘分神观察天上的战局。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识过最惨烈的战斗。

这种等级的战斗，和普通的战斗不同。

譬如市井之中两个从没练过武的人打王八拳，也不过就是鼻青脸肿；但若是他们练好了武功，自然你来我往招招见血；若是他们再拿上刀剑，恐怕稍不容易就是肢体残缺……

到了这种等级，每一招都要慎之又慎。

但霍老城主，他的每一招，都仿佛把性命豁出去，不想来日，只争今朝胜利。

所有人眼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残缺不全，从高空掉落到妖族的大军中，尸骨尽碎。

所有人抹了把泪，又继续投入到战斗之中。

这是老城主拿命给他们换来的机会。

是时候让妖族看看人族勇士的可怕之处了。

从残阳如血，到火光映夜，再到天色初亮，最后到旭日高升，战斗不曾停歇。

终于，在第二天的半夜，妖族撤退了。

只留给他们残破的堡垒和满地横尸。

但这凄惨的场景带给他们的是无限的喜意，只因他们终于打退了妖族大军。

虽然是惨胜，但终究是他们胜了。

打扫完战场，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之前随指挥官一起在议事堂开会的人，又一起聚到这个议事堂了。

“敬霍老城主，也敬所有牺牲的英雄。”

以水代酒，悼哀思，也庆胜利。

这一天，要塞内所有的人，兵士、医者、杂役……都洋溢着挥散不去的快乐。

但洛风华离开了快乐的人群，顺着城墙之上一路走，终于寻到了萧思远。

他额前的墨色发丝顺拂面风飞扬，眼睛盯着落日的方向，若有所思。

然后他回头，看见洛风华，挤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

“你这人真是孤僻，咱们胜了，和大家一起闹闹都不肯，扫兴。”萧思远调笑之意愈加浓烈，“还是说，我就出来吹吹风，你就想我了？”

洛风华没有接他的玩笑话。

她坐到他身旁，歪歪斜斜倚在城墙上：“心里不痛快？”

她并没有那么孤僻，但她看到了离去的萧思远，眉目之间忧色瞩目。

鬼使神差，她离开了喧闹的人群，追了出去。

萧思远捂着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唇。

他自嘲一笑，为什么沐风偏偏就能发现他情绪不对的时候呢，真是要了命。

他脸上笑容一扫而空，露出了发自心底的怅然若失，也不再和洛风华扯别的，在她身旁坐下来。

他把心底所有的真心话都剖了出来。

“是啊，我不痛快。我知道我该高兴，但是呢，我偏偏又觉得不痛快。”

洛风华静静听着他心底的烦忧。

萧思远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样子，很少把直白的忧郁露给别人看。

“我们赢了吗？没有。虽然牺牲了那么多人，但赢了，就是值得开心的事。可惜我们没赢。”

“青山城和临海城是保住了。但北边的天原城呢，消息已经来了好几天，他们失守了，恐怕现在已化为人间炼狱。人族版图丢了一块，隔着大青山这道天然壁垒，想夺回来……”他摇摇头，苦笑一声，“难之又难。”

他的沉默持续了良久，洛风华也一言不发。

“喂，你这个人，别人心里不痛快，你好歹说两句安慰一下。比如，总有一天，我们会夺回来的。”

萧思远虽这么说，但其实，只要沐风能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他心里一切的烦心事仿佛就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压下了，哪里还需要沐风说什么呢？

但洛风华却如他所愿。

“总有一天，人族，说不定就是我们，会把失去的地方都夺回来。”

这句话不像以前萧思远胡搅蛮缠时她所回以的敷衍应对。

她很认真地直视着萧思远的双眼，语气前所未有地诚恳。

既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萧思远笑了。

这次不是强颜欢笑，他是真的被对方的真诚感染了。

“说定了。”

夕阳快落山了，但明日，仍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