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聆月在萧思远的马背上，在最绝望的时候重拾了希望，无比安心。

两人纵马狂奔，逐渐甩开了这一大群妖兽。

离要塞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马儿需要休息。幸好他们在这二三道要塞之间的大平原上找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小屋。

天寒地冻，这小屋缝隙之间穿梭着冷风瑟瑟，里面没有御寒的被子，更是雪上加霜。

怕凶兽注意，他们也没打算生火。

洛风华望着两个姑娘瑟瑟发抖的身影，自责不已。

特别是看着她一脸防备的邱聆月。

然而自责归自责，再来一万次，她也不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她脱了御寒的厚重披风递给邱聆月，交代道：“委屈你们在这好好睡上一晚，我们在外面帮你们守夜。”

“阿风你自己穿吧，我们没事。”徐玉容叫住她。

然而她只是回了句“我不冷”，就自顾自出了屋子。

她没有注意到，萧思远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复杂难言。

看着两个姑娘冷的颤抖的背影，他轻叹一声，也脱了披风给她们，然后追着洛风华出了屋子。

两个小姑娘固然看着可怜，但沐风此刻的状态更令人担心。

沐风此刻状态很不对。

萧思远没见过沐风如此失态，上次为救母亲打算连人带前途打包把自己卖了那次除外。

寒风之下，洛风华坐于一片空地上，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眼神更加冷。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平原。

萧思远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听起来就像平时说笑的样子一样不正经。

“怎么样啊沐兄，小爷的冰原驹可是脚力不错，你骑着过瘾吧。”

然而洛风华只是盯着远方平原，敷衍地答了句“嗯”。

“你把伤处理一下吧。”萧思远笑意渐止，皱眉看着她。

“死不了。”她答道。

“我来接应你，你冷着脸算怎么回事，连个谢字都不说。”萧思远冷笑着说。

洛风华冷冷盯着他，难掩内心烦躁：“你想说什么？”

萧思远看着她这冰冷而阴鸷的眼神，觉得全身被刺扎了一样。他看不得沐风阴冷紧绷的样子，希望这个人一直是平淡舒展。

他眼中怒意渐浓，之前危急时刻暂时压下的怒火此刻又不受控制的翻涌泛滥。

“行，行！你不愿意说，那我说。你很了不得，为救佳人，一人一马出来追击成群的妖兽，英雄，沐兄你实在英雄得很啊。”

“你这几斤几两敢学人家英雄救美，我实在是佩服啊。”

他嘴上夸着“英雄”、“佩服”，但是任谁都听得出他的讽刺之意。

他确实已是暴怒。

他听到沐风自己孤身一人居然胆敢出要塞的时候，那一瞬简直吓得六神无主。

他愿意为沐风豁出命去，但他不希望沐风为任何人舍命，无论他出于徐玉容的什么感情，情爱、友谊，或是感激她父母的恩情，还是别的什么。

他都不想沐风舍命救她。

沐风更惜命一点，他才更安心。

洛风华也听得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是在担心。

但听得懂才更觉得自我嫌弃。她的意中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为什么偏偏是个罔顾别人性命的小人呢？

若是面对别人，她尚不至于如此自暴自弃。

又不是蓄意害人，只不过在二选一的生存机会里选了自己而已，这自保私心坦坦荡荡，有什么不可说的。

邱聆月本就要死，自己救她不过顺带，最后为了邱聆月反倒把自己赔进去，岂不可笑？

但是面对萧思远，面对为了救朋友肯抛下一身性命的萧思远……

她该怎么说呢？

只剩自惭形秽。

她不停在心里鞭笞自己：你也配喜欢他？

但无论心里如何翻涌，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事糊弄过去：“谁也没出事，就是皆大欢喜了。”

萧思远不吃这一套。

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还是心软。

倒出一颗疗伤药，捏紧对方的下颚迫使对方张嘴，把药塞进去，萧思远冷言道：“咽下去。”

“咽下去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又激怒了萧思远。

“这就完了？这事没完。”萧思远揪着她的领子，眼神难以言喻的危险，声量因怒火提高了几分。

但就在这时，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大惊扰了屋内人，破屋子里传来了一点响动。

“别吵到她们。”洛风华压低声音，轻声对他说。

“跟我到旁边。”萧思远看了一眼破屋，低声道。

然后，他几乎是扯着对方的领子，把洛风华扯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洛风华看着他闪着熊熊火光的眸子，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听了她这话，萧思远怒极反笑：“不，你不知道。”

“首先，你有什么资格为别人赴死？容我提醒一下，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舍命救了你，不是让你动不动就玩命的。”

“第二，你很久之前那个提议，我突然很感兴趣。既然你愿意给我当狗，你就记住一点，你的命是我的，你自己没有资格支配。”

他这一整串的话一说完，洛风华看着他，表情反倒更复杂难言。

她躲着他的眼神，头扭到一边，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师妹被掳走，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萧思远真的要气笑了。

敢做，倒不敢看他。

“好。我知道你师妹对你很重要。那你至少叫我一起来，我不是你朋友吗，这个时候倒跟我见外了。”他把对方的头扳过来，强迫她同他对视，“你看着我，好好同我说，你为什么不叫上我。”

但他此语一出，洛风华更觉自惭形秽。

“我知道你愿意来救她们，但是我……”

我不能把你置于险境。

但萧思远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个屁，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冷笑着接着说：“愿意救她们？谁他妈的愿意救她们？这大战当前什么人没死过，云柔的女儿和徒弟，就比别人金贵吗？我凭什么搭上自己的命出要塞救她们！”

“我是来救你的！只要你叫我，刀山火海，我都肯去。”

但他这几句真心实意的怒吼无意之中传达出来的信息，却似乎也把洛风华激怒了。

来救她？

来救她这个为保自己性命罔顾他人的自私小人吗？

她现下本来就十分狼狈，苦战之下，旧伤新伤叠加，脸侧几缕黑发也松散地垂下来，脸颊上还带着妖兽溅上来的猩红血渍。

然而这般形容，配上她带着疯狂的阴冷表情，更加吓人。

她冷笑道：“来救我？你看不出来，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好得很，就算没有你，我也能活着回去。”她推开萧思远，脱出对方钳制，张开双臂，慢慢转了一圈，示意对方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萧思远当然看出沐风此刻的反常之极。

沐风从来感情内敛，从不会有这般外露的愤怒。

他不理解这变化是出自什么。

可沐风说的话给他的勃然怒火上又浇了些滚烫热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