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远料想，沐风这人如此正经，像艳情话本这种东西，他怕是看都没看过。

这个正经人也绝对料不到，自己前一秒还是义正言辞，下一秒就拿这种不正经的东西臊他，想来要羞个满脸通红。

这种隐秘的兴奋包裹着他，以至于萧思远全然没发现，自己此举隐约有些过界，面前夫子的脸，早已气成了猪肝色。而坐在身旁案桌边的好友，也觉得不妥，也在疯狂向他打眼色。

这是能拿到学堂里说的吗？

下流之极！

同窗们倒是很开心。

先有萧思远找沐风麻烦，一会儿还说不定有沐风怼萧思远，其中更掺杂着艳情话本这等令这些少年人兴奋的话题。

事实上沐风这人冷淡归冷淡，可是也不至于招人讨厌。萧思远倒是人缘不错，不过学堂中谁没傲气，还不至于让他一呼百应。

对每个人来说，虽关系有亲疏，但这两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同等的天之骄子，是本届学子中的翘楚，谁也不逊于谁，他们不至于非盼着沐风出丑。

准确来讲，谁出丑他们都开心。

他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女扮男装，化名沐风的洛风华心内暗叹，这萧思远平日也不是个爱刁难人取乐的人。事实上，这人平日里说话方式虽略显轻佻，但从来知道分寸，骨子里还是十分大气的。

怎么面对自己如此幼稚，一天到晚找麻烦？

洛风华不是学堂这些愣头青，父亲突然的离去、二叔二婶的反目、母亲的伤……种种变故，早已让她心境沉稳，还不至于被同龄人这等幼稚的挑衅弄得失了方寸。

不过要是真让萧思远在寻衅中尝到了甜头，他还不习惯成自然，变本加厉？

洛风华忘记了，即便每次都没让他得逞，这人依旧变本加厉。

她沉声道：“萧兄说笑了，这狐妖的诸多特点，都是书阁内一些经典收录过的，又不是我信口瞎编。”

“哦，不知是哪几本书，我定去好好翻翻，免得你唬我。”

洛风华当即指出是哪几本书，萧思远也一一记下。

翻都不打算翻。

正待继续发难，洛风华却没给他机会：“倒是萧兄见识广博，我可不知道原来话本子里还有狐妖的诸般特点。萧兄倒是……”她略一停顿，“看的不少。”

午时已至，学堂最高处的钟被敲响了，该是散学的时候。

一个人都没走，放在平日里人早散光了。

好戏可不是天天都有。

“沐兄说笑了。我可从未看过这等下流书册，你莫要污人清白。”

萧思远此时竟装出一副无辜相，配上他那双桃花眼，若是姑娘家看了，定要被迷的找不着北。

不过洛风华不为所动。

“你既然没看过，难道刚才所言尽是信口胡说，只为损我名誉？”

与此同时，洛风华表情冷凝，一双漆黑眸子，眼神如千丈寒潭般，盯紧了萧思远，似是有些动怒。

寻常人被这种眼神盯着，往往会有些局促不安，萧思远反而有种浑身血液流动加快的感觉。

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是真想看看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沐风生气的样子。

想想就刺激的不得了。

“是又如何？你生气了？”

他看向沐风的眼神更是轻佻，就盼着激怒眼前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沐风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上，似乎有一丝促狭。

“生气倒不至于。咱们这个年纪，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也十分正常，我没想到萧兄竟从来没看过”洛风华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艰难开口“莫要讳疾忌医啊。”

短暂的沉默，爆发出一阵冲天大笑。

这个话题实在过于低俗，但不得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是有效。

学堂这些少年郎们正是刚开窍的年纪，对这类话题格外的敏感，这种下流玩笑极易搔到他们的笑穴。

饶是萧思远平日一惯脸皮厚，也受不了这种嘲笑，被沐风这一番出乎意料的话惊的睁大了双眼。俊美的面庞上，竟泛出一丝红晕，耳根更是通红。

讳疾忌医？

他是真没想到沐风会说出这种话。

正经人？呸！看着正经的往往最不正经。

想到这，他心情也没那么羞愤了。在经久不散的笑声中，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唇角勾起，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然后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瞪了沐风一眼，做了几个口型。

洛风华读懂了，他想说的是：来日方长，走着瞧。

洛风华虽然这次面子上胜了，让萧思远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可说不定将他逼急了，麻烦还越来越多。一时间，她也有些后悔，也不知这次教训这个混蛋，到底是对是错。

“萧思远！沐风！你们两个给我留下干活，不许吃中饭。其他人，赶紧给我滚！”

岑夫子实在是快气疯了，胡须都被他自己揪掉了几根。

这两人平日里的对峙，岑夫子其实并不排斥。年轻人嘛，谁还没个意见相左的时候，敢于辩理，才能知对错。何况十四五岁的小子们，不记仇，不打不相识。

在此之前，萧思远不过是找些疑难问题去为难沐风，再不然就只是打打嘴架，对课堂无伤大雅。

可这次…

萧思远这个刺头就算了，他的得意门生沐风竟然也……

好好的课堂，被这两个人的一来一回用这种下流话题搅的乌烟瘴气。

更可气的是其他的学子，笑得未免也太过放肆。

这种事儿就那么可乐？

夫子发怒，学员们不敢磨蹭，不多时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萧思远拽住好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好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余岑夫子，沐风，萧思远三人留在课室内。

岑夫子对这两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尤其是对沐风。萧思远一贯这样，他倒是习惯了。可是沐风！他本以为沐风是个沉得住的性子，想不到他说话也如此没分寸。

洛风华神色恭敬，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倒是萧思远，看着沐风这位岑夫子的得意门生罕见地挨了骂，简直要笑出声来，其态度的随意更是激怒了夫子。

“你们两个，把课室门口的先贤墙给我擦一遍。擦不完，明天接着擦。”

啊？！

岑夫子讲学的课堂门外是一道长廊，长廊的另外一侧，立着一堵先贤墙。这是一面独立的墙，并非任何院落的一部分，上面浮雕有人族对抗群妖的英雄前辈们。

萧思远冷汗直流，再没刚才的随性：“夫子，是门口这面……还是全部？”

岑夫子怒归怒，还没失去理智：“门口这面！你还想擦全部是吧？如有下次，我让你把全学堂的先贤墙都擦一遍！”

还好还好……

好个屁！

院门口这面先贤墙也不小，浮雕的部分又雕刻地精细，缝隙极多，擦拭起来很是需要用心，这种枯燥而精细的工作，对这帮少年人来讲，甚至难过纯粹的体力活。

何况先贤墙每三月一擦洗，每年一整修，现在刚好前后不挨着，那墙别提有多难擦。就两个人擦，恐怕要累个半死。

待萧思远反应过来，夫子已经走出门大半天了。

他赶忙追出去，到长廊拐弯处才赶上了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