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 分类:古言 | 字数:8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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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遥相守望
军靴踏在皇宫的石板路上,有轻微又清脆的响声。那响声由远及近,在宋明臻身后终止。
宋明臻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司钺。司钺来做什么,她不敢猜。
她将自己所有的爱都交托给了司钺,却不能把未来许诺给他。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他们注定要走两条平行的路。
司钺站在矮墙上,垂眼看着这个娇小的身影。宋明臻一如她去瑨国和亲时那样瘦小单薄,也如和亲时那样不容轻视。
因为时间紧张,宋明臻身上的龙袍是临时赶制的,宽大不合身,套在她身上,像个袋子。她的头上戴的不是皇冠,而是一对凤翅黄金步摇,步摇上的琉璃珠子帘子一般沉甸甸地挂着,一点也不摇晃。她的脖子上戴着龙珠金项链,所谓的“龙珠”,乃是两颗碧蓝色猫眼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与手腕上的翡翠双跳脱交相呼应。右手食指上带了一枚戒指,是象征着黎国皇室的鹰头狼身琉璃烫金戒指——她曾经不配拥有,后来不屑拥有,现在被迫拥有。
司钺知道,她身上的所有饰品,放在别人眼里或许是无价之宝,但在宋明臻眼里,就是累赘,是枷锁,是罪恶的符号。
司钺走到宋明臻身边,与她并排坐在矮墙上,腿也自然地垂下去。
“在想碧落吗?她和李素生都没事了,过两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司钺故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宋明臻说,“我看过他们了。谢谢你惦念。”
司钺觉得“谢谢”两个字刺耳,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和她背靠着背。干咳一声,他又说:“在想宋华庭吗?”
宋明臻嘴硬地否定道:“想他做什么?我又不蠢。”
司钺早就习惯了宋明臻的嘴硬,笑了笑,说:“你想什么我若是猜不出来,那就是我蠢了。”
宋明臻终于无话可说了。
司钺:“想他没有什么可耻,不过,明臻,在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之后,就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向前看吧。你我命薄,茕茕孑立,孤弱无依,好在有挚友恩师,有同袍故交,尚可并肩而行。既然黎国需要你,你就好好做你的天子,给子民一个安稳的家国。至于你我,情深不一定缘浅,信我,不多久,我会给你送来你想要的生活。”
宋明臻呆呆地转过头去。司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送来你想要的生活”?他……
司钺没有等到宋明臻开口询问,就已经站了起来。他微笑着面对她,居高临下又意气飞扬,为她遮住了刺眼的光亮,把柔和温暖的光送还给她。他说:“你一定还记得,当初在甄家祖坟前,你许诺送我三个大礼。助我答兄弟之义,报杀母之仇,平被弃之怨。我即将返回瑨国,坐到至尊之位上。舒裕哥的毒解了,谢家兄妹连同整个家族灰飞烟灭,我那个薄情少恩的父皇也要步入黄泉,如此,你的三个大礼,我就都收到了……”
宋明臻的视线有些模糊:哦,原来司钺还记得,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司钺说:“你的这句话,一直刻在我的脑子里,尤其是那‘扯平’的鬼话,于我来说简直是诅咒。现在,我知道该如何打破那个诅咒了。你想跟我‘扯平’,没关系,我偏要跟你纠缠不清。等着吧,我总有放下一切,跟你携手余生的机会。你拭目以待!”
宋明臻的心在澎湃,泪在汹涌。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司钺的每一个承诺都是一份偏爱,她即将在这偏爱中溺亡。
司钺笑了笑,却不像以往那么从容,也不畅快,却因为背对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坚定。他从矮墙上一跃而下,走到宋明臻面前,伸出双臂,将她裹着龙袍从矮墙上抱下来,转身向九龙殿走去。他带着骄傲的语气笑道:“这世上谁能把媳妇儿抱上龙椅做天子?只有我能!”
黎国宏隆六年八月二十二,君主宋华庭在九龙殿被杀,年二十二,谥号戾,绝庙祀。八月二十六,新君玉镜公主宋明臻即位,年号永平,次年改元,为黎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君。公主尊生母澹台氏为圣慈皇太后,养母楚氏为圣贤皇太后,并享太庙,受永世供奉。拜李素生为左相,曲百兽为右相,分掌文武大权,封靳赢为禁军大统领,总皇室护卫大权。
公主登基当日,向参与登基大典的瑨国燕王殿下递交国书,承诺与瑨国世代通好,永不侵犯。瑨国燕王殿下则声明,对黎国之前的冒犯之举不做任何追究,并与黎国通商通市,和睦友好。
参加完公主的登基大典,燕王殿下没有多做停留,飞马赶回瑨国。一个多月之后,在校场验兵的黎国新君收到瑨国国书,说瑨国陛下在二十七天前病逝于寝宫,传位给燕王殿下。
据说司瑞临死之前面对司钺满是悔恨,他说当初慢待司钺,乃是因为司钺出生不久后,有一道士断言,皇子中有异族血脉,司瑞只当这句话印证在司钺身上,认为司钺是“野种”,却原来,那道士只是想委婉告知他谢迎天和谢皇后的阴谋,只是这件事被谢皇后提前探知,早早灭了口。
司瑞死了,司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恶意也消散了。
从瑨国传来的国书上说,半月之后,新君于勤政殿登基,届时请黎国使臣列席。
宋明臻应邀,派左丞相李素生赴约,左丞相之未婚妻碧落姑娘随夫君同行,两个月后返回,带来了瑨国都城鹊园里的一抔土和一盆桃花幼苗——据说那桃花幼苗出自某一座墓地。
返回黎国的丞相大人李素生对新君说,瑨国新君登基,改年号为怀楚。他先处理了前朝遗留的问题,处死了前成国公叶明德,谪前户部尚书叶弘波为儋州刺史,追封前丞相桑伯婴为上柱国,配享太庙,追封其子桑仁宇为礼部尚书。封镇南侯司瑛为周王,其长子为王世子,次子袭镇南侯爵,封滕普阳为观津侯。其余各将帅、臣子有功者,都酌情恩赏。
有言官对给叶明德的惩处提出质疑,认为惩罚失当,甚至傲慢地指责新君“借公法,谋私仇”,有违圣君治国之道。司钺板着脸,将叶明德残杀岌岌山百姓、谋害玉镜公主,勾结川蜀地方官牟利、联合黎国昏君宋华庭妄图颠覆朝纲的罪状一一列清,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条条分明,并借此拉三名执意为叶家开脱的言官下狱。如此一来,不仅令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言官哑口无言,还树立了威信。自此,文官想靠着一张嘴党同伐异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朝政为之一清。
宋明臻听完,说:“他一向厌恶对朝政指指点点的无德文官,如此处理,恰到好处。他很了不起。”
“陛下也很了不起,”李素生掰着手指头说,“广开恩科,兴办教育,招纳寒门学士,免除三年人丁税,减免徭役兵役,提高军人军饷,开垦荒田,挖井修坝,与各国互市贸易,更提倡节俭,严惩贪污渎职。桩桩件件,哪一个不令国人欣喜、他国敬仰?陛下定可成为千古明君!”
千古明君?宋明臻不喜欢。宋明臻喜欢的,现在还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