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曲百兽真的不想听宋明臻口中的“秘密”。他原本已经选择做宋华庭的臣子了，有了这个“秘密”，他害怕动摇立场。耶律皓春只求他保护宋明臻安全，可没让他为了宋明臻，动摇黎国江山。

偏宋明臻执着地试图利用这个“秘密”拉住他，不让他动弹。因为宋明臻问了一个问题：“将军可知道，耶律皓春到底是怎么死的？耶律老将军又是怎么死的？”

如果灯光再明亮一些，旁人就能清楚地看到曲百兽黑沉的脸色了。只听曲百兽严肃地说：“公主不要试图挑战臣的底线，这不是能开玩笑的问题。公主的一切答案，臣都需要明确的证据！”

宋明臻说：“看来，你对他们的死也抱有怀疑。”

“臣没有。”曲百兽嘴硬地说。

宋明臻撇开曲百兽，自顾自地说：“耶律皓春是耶律老将军捧着长大的，娇生惯养，自然有些令人厌烦的狂傲之气。但无论如何，拳脚手段他还是有的，何至于一个失足，就被用作仪仗的戟扎死了？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我要证据！”偌大的汉子，行动举止简直可以地动山摇。

李素生唯恐曲百兽因为宋明臻肆无忌惮地挑战底线而情绪失控，伤了宋明臻，下意识地伸手阻拦曲百兽，还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断曲百兽对宋明臻的怒火。

宋明臻好像完全不介意曲百兽失控，或者说，她好像期待着曲百兽更加激动，让他和自己一起沉沦于悲剧的命运中。她冷笑道：“证据？证据就在耶律皓春身上啊。我虽然不爱耶律皓春，但有婚约在，我不会杀他。我早知道在博也父子被杀之后，耶律父子就成了宋华庭的眼中钉，但我没想到，宋华庭下手会这么快、这么不留情面，让我来不及跟他交代什么。宋华庭暗自指使陪同耶律皓春赴宴的亲卫长可多尔汗在耶律皓春给燕王敬酒的时候，用暗器打中他的足三里穴，令他站立不稳，最终扑上了锋利的兵刃。耶律皓春的死，令宋华庭名正言顺地逼死了武家三郎，离间武家和朝廷的关系，然后让我这个死了未婚夫的公主去瑨国和亲，由着瑨国的皇子们你争我夺。这盘大棋，宋华庭下得很好。”

曲百兽握着最后的坚持，咬牙说：“死无对证，叫我如何相信？”

“你不相信这个不要紧，还有耶律老将军的死。”宋明臻的话犹如刀斧，在曲百兽的心里反复消磨，“你守着老将军直至最后，你难道没有觉察到，老将军临死前的异样吗？”

曲百兽是见过无数死人的，但像他义父那样，临死前皮肤苍白松弛、梦魇昏睡、头发迅速变白掉落、舌头僵硬吐字不清、水米不进的状态，任是谁也没见过的。他义父不过半百年纪，身强体壮，只这么一场病就断送了性命，曲百兽是不愿接受的。

但他不愿接受，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御医都说，老将军思念儿子过度，早就没了活下去的意志，他分明是自己在寻一条死路。

耶律皓春是独子，是义父无上的至宝，失去了比生命还贵重的宝贝，义父自然是活不下去的。这样想着，曲百兽他们就没了怀疑的理由。

直到宋明臻将它重新翻出来，让曲百兽重新审视当时的情形，捕捉他忽略的漏洞。他猛然觉得，宋明臻不是无中生有。

李素生解释了曲百兽的疑问，他说：“公主殿下和亲之前，派人悄悄探查了耶律老将军的遗体。开棺的时候，发现尸体已经被严重腐蚀，骨骼也酥软变色，而当时距离老将军去世，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有一个信得过的巫医说，老将军中的毒名叫‘断舍离’，其实不过是加了乌头、朱砂和两味西域毒药调配成的。它起效不快，从中毒到死亡少则七日、多则半月；没有味道，混着药汤完全不会被察觉。因为药物的这个特点，几乎没有人对老将军的死表示怀疑。”

曲百兽藏在暗处的拳头攥得死紧，牙也紧咬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也是……那个人做的？”

宋明臻说：“能给将军下毒的人，必定是将军身边的人。将军可还记得，耶律老将军死后，他新过门的小妾高氏就上吊死了。将军也曾怀疑过那小妾的死因，派人调查过，可有结果吗？”

结果自然是有的。张兆昌最先发现了高氏死状的蹊跷，亲自调查，发现了许多疑点。可是当他顺着这些疑点，查到曾做过耶律皓春亲卫的可多尔汗身上的时候，一个“贪污渎职”的罪名忽然从天而降，险些让他直接去九泉之下见了义父。三个义兄弟一阵后怕，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只在可多尔汗身边安插了眼线，希望可以徐徐图之。

可多尔汗没有给张兆昌机会，因为在宋明臻和亲瑨国不久，他就坠马摔死了。死无对证，一条线索算是完全中断了。

曲百兽不说话，宋明臻却更加确认了他的态度倾向。宋明臻说：“宋华庭杀了他的手足兄弟，杀了他的忠臣良将，现在还想让我客死异乡，好收归他的权力，这样的人，你还要臣服吗？你义父和义弟的仇，你就不报了吗？”

曲百兽却说：“陛下在义父和义兄之死的事情上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恕臣直言，公主你也称不上宽厚仁德的君主。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先皇就死在了你的刑具之下。而且，你说皓春是陛下用计杀掉的，作为皓春的未婚妻，你难道没有责任吗？你一早就知道陛下必定会对他们父子下手的，为什么不示警？为什么不阻止？你们兄妹俩争权夺利，凭什么让我们丢了性命？你，本来就不该存在！”

话到最后，曲百兽的怒气已经快要不能遏制了。

李素生自然是怕的，但他还是坚决地站在了宋明臻面前，对曲百兽横眉冷对，说：“曲百兽，你放肆！”

宋明臻用她软绵无力的手推开了李素生，对曲百兽说：“我一个人死，应该无法熄灭将军的怒火吧，如果我能拉着宋华庭一起下地狱，岂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