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真的起不来了，她连抬起头都那么困难。眼前都是黑色的光圈，耳边都是恼人的嗡鸣，鼻子也破了，涓涓地流着血，好像根本停止不住。她还想拉扯趴倒在她身边的司钺，可她根本没有力气触及到他。她想喊他的名字，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天快要亮了，她的世界却要黑沉了。

在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刻，宋明臻隐约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黑影。她想求救，可惜再没机会了……

白虎围场那边，按照计划，赫连家招待大家畅玩一天，黄昏之前送各位离开，可黄昏已过，天下起了雨，赫连家的兄弟俩也没有放人，围场的大门依然封闭着。

雨下得那样大，人们巴不得赶紧回家，尤其是姑娘们，唯恐湿了鞋袜，受了风寒。

赫连约是个能说会道的，待人接物最是周全。他说，宫中赫连贵妃听说各位公子小姐在白虎围场野游，特赐下十坛美酒和宫中特制的烧烤佐料，请各位享用。雨下得大，雷电也猛，让公子小姐们乘车回府不安全。白虎围场东边有专门的院落，是王公大臣下榻的地方，又干净又舒适。可以在那里过一夜，明日一早雨停了再走。

年轻人爱酒，爱玩，爱一切新鲜的事情，所以他们大多数人没有多想，只盼着雨中烤肉饮酒，日子赛神仙。

只是有两位公子借口家中有不得在外留宿的家训，要离开围场。赫连约陪着笑解释了几句，意思很明确——不允许。

两位公子便带了火气地问：“难道我们被软禁了吗？我们要回自己的家，为何不可？”“家父家母在担心在下，请赫连大人放行！”

赫连约微笑着，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身边跟着两个带着钢刀的侍从。他的语气淡淡的，说：“在我赫连家的地盘上，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我父亲是御史！有弹劾之权！赫连家再有权有势，也得……”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赫连约的微笑还摆在脸上，眼里却露了寒光，正如他身边侍从手里出鞘的钢刀，“更何况，只要阁下还在这里，相信令尊不会乱说话的。”

竟……竟是把他们当人质了吗？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想不明白，也不敢细想。眼见到处都是提着兵刃的士兵，到处都是雄赳赳的战马，他们明智地选择了隐忍退让。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他们再不敢多言，悻悻地回到赫连约给他们安排的地方，而在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说半个字，毕竟他们明白，就算围场里的人们知道了真相，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反倒会惹来麻烦。

在不明就里的人们欢呼雀跃着烤肉的时候，一向爱玩的周雨却心事重重。

就在今天下午，并没有接到邀请的燕王司钺突然闯入白虎围场，左冲右突地跑到周雨面前，急切地向她询问宋明臻的去向。周雨确实一无所知，司钺便骑着马，匆匆往树林的南边跑去。

军中的将帅，总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像司钺这样纵横不败的三军之首更是如此。可周雨明显感觉到了司钺的紧张，鉴于她早就猜到了宋明臻在司钺心中的地位，这是不是说明，宋明臻和孤野在白虎围场遇到了不测？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从树林里出来，便更令人多想了。

可是，如果玉镜公主和燕王殿下真的惹上了杀身之祸，那么为什么赫连大将军和赫连大人都没有着急救援，而是把所有的客人困在这里不许进出呢？难道说……

周雨颇感惊讶，她忽然窥测了一个大秘密！

该帮谁呢？

赫连大将军人品贵重，于国忠诚不二，他那么聪明，自是不会做错事的。那就权当一无所知吧。可是，他要杀的人是燕王殿下和玉镜公主，于公于私，难道让她袖手旁观吗？

要不，给碧落姐姐报个信，让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前来要人？可是，玉镜公主对她再好，也是黎国人，如果赫连大将军行正义之事，却被她破坏，她岂不成了瑨国的罪人？父亲和哥哥再三教导她，到了京城要谨言慎行，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怎么敢擅自行动？

左右为难。

站在屋檐下，听着哗啦哗啦的雨声，周雨急得团团转。她好半晌没能做出选择，只好咬咬牙，决定把选择权交给老天爷。

她从口袋里取了一枚又新又亮的铜板，双手合十，把铜板藏在手心里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铜板嘟囔道：“正面代表赫连大将军，背面代表燕王殿下和玉镜公主。老天爷，帮帮忙！”

说完，她把铜板放在指尖，猛地朝半空弹出去。

可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铜板太滑，一个不小心，铜板竟脱了手，直接掉在地上。铜板在地上跳跃了两下，晃晃悠悠地滚动了几圈，最终在周雨的注视下，竟直直地插在了石板的夹缝里。

没有正面也没有背面。原来老天爷也没办法选择吗？

轰隆！头上想起一声惊雷。

周雨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清尘山庄，她胆子小，便唐突地抱着被子闯入了宋明臻的屋子。那时候，宋明臻告诉她，她小的时候很害怕打雷，只是后来有了孤野的陪伴，才慢慢不怕了。

现在也在打雷，和孤野在一起的宋明臻，会怎样呢？

虽短短相识了两个月，周雨得到了宋明臻的恩惠太多了，就算为了报答一份私情，她难道不该为宋明臻做点什么吗？更何况，虽说赫连大将军忠君爱国，难道镇守燕北七年多、领兵平了北狄的燕王殿下，就是枉顾国法、勾结奸邪的坏人吗？

心中有了答案，周雨收起那枚铜钱，仰头看了看黑沉的天，迈步闯了出去。

河滩上，站在昏迷的宋明臻和几近昏迷的司钺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提着长刀的沈穆。他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刀锋却更见清寒。他举起长刀，砍向宋明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