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公主府府人在内，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了宋明臻的身份和手段，就算此时桑晴兮还没有出来、桑府的马车还停在大路中央，但有眼力的人们很快清出一条能容下马车通过的路。随着桑盼希周全地屈膝答谢，宋明臻的马车咕噜噜驶向远处。

坐在马车里，宋明臻还在叨念着周雨：“我先差人到你家给你母亲报个平安，你且在鹊园多待一会，晚点再回去。就算这次司如意受了罚，你也不能得意，不能向别人张扬，就是你父亲母亲也最好不要说。”

“公主姐姐！”周雨撅着小嘴说，“你以前说碧落姐姐唠叨，你怎么也这么唠叨？”

坐在马车前面的碧落听了这话，立刻掀起马车的车帘，对着里面的两个姑娘吼道：“谁？谁说我唠叨？寒儿你……”

“我没说！”宋明臻如临大敌，“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是何姨！我没说你！”

“说我娘也不行！今天的红烧鱼你别想吃了，我给孤野吃！”碧落气呼呼地说。随即，她也不听宋明臻的解释，甩下车帘，继续跟梁洪涛一起驾车。

宋明臻狠狠地打了周雨白白胖胖的手背，惹得周雨夸张地呼痛。偏宋明臻觉得不解气，又打了一下。

“哎呀，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嘛……”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的周雨完全没了气势，小声嘟囔。

“今天的红烧鱼，你也不许吃！”宋明臻学着碧落的样子说。

周雨撇撇嘴，说：“知道啦~”

宋明臻不满意地说：“瞧你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定是要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以后再吃亏，我可不帮你了！”

“哎呀姐姐，”周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黏糊，像是撒娇，又像是真的表示反对，“你不让我鲁莽，不让我张扬，我都明白。可是……可是谢夫人受了欺负，小希也被那些下人们那么辱骂，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换做姐姐你，能置之不理吗？”

宋明臻有点好奇了，说：“她们遭罪受辱，与你何干？你掺和她们的闲事做什么？”

“怎么于我没关系？桑家哥哥曾经真心对我哥哥，小希也真心对我，我怎么能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退缩？”

“真心？”

“对啊。”周雨很自然地回答，“朋友之间真心相待，急人所急、想人所想，理所当然啊。这是我爹和我哥告诉我的！”

“你跟桑家的这两位姑娘有过命的交情？”

“没有啊。小希是第二次见，谢夫人还没见过。我第一次来京城，怎么会和他们有过命的交情？”

宋明臻更加不解：“那你还说什么‘朋友’‘真心’的？”

这下子该周雨奇怪了：“朋友哪里在乎是第几次见面？有缘分就是朋友啊。你看，我和公主姐姐就是朋友啊。”

宋明臻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把控。她想，她在周雨心中的地位难道和只有一面之缘的桑盼希以及还没有来得及见面的桑晴兮一样吗？周雨这丫头交朋友都这么草率吗？

如果一切的问题都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这样的人，该怎么形容呢？

不过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缘分”，就可以不计较得失，不害怕流言，不屈于权势的威压乃至生死的考验，慷慨地豁出一切，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盾牌，为别人挡下枪林箭雨，这种人，是一直生活在蝇营狗苟中的宋明臻难以理解和想象的。

宋明臻暗自回想。她的前半生，能托付真心的朋友真的太少了，碧落算一个，孤野算一个，其他的，或是没把握，或是没资格，或是……没缘分。她和周雨的交友观差别太大，所以觉得奇特又震惊。

“如果……”宋明臻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们当中的某个人，其实不是真心待你，或者甚至背叛了你，你难道不会难过吗？你付出一场，可不一定会得到相同的报答啊。”

周雨继续表示她的奇怪：“公主姐姐这话问得没道理，谁说付出多少就会有多少回报呢？你当初交朋友的时候，也不是奔着‘回报’去的呀。”

这……

宋明臻忽然有点“怯”，倒不是怕周雨，而是因为周雨的话，怕了自己。她的每一次“恩惠”，必然都是奔着“回报”去的，且这些“回报”，必然都带着“利息”，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支付。

她抬头看人，绕不开的都是“利益”二字，能顺心而为、不计后果的，实在少得可怜。

宋明臻不敢再问下去了，她怕问得越多，越能显露出自己的阴暗和狭隘，于是打算以一声感叹作结：“燕北人磊落，不是我等俗人能企及的。”

“公主姐姐除了认识我和燕王殿下，还认识别的燕北人吗？”

“啊？”宋明臻不明所以。

周雨说：“燕北人不一定都‘磊落’，至少像燕王殿下那样的就不多——反正我比不过他，赫连大将军也不行，哦，我哥也不行。”

“燕王殿下也……”明明控制着自己不要再想那个人，但一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宋明臻还是会下意识地追问，“他做了什么事吗？”

周雨忽然亮出一个带了促狭意的笑，说：“你原来真的喜欢听他的故事啊！”

“我……”宋明臻瞪大了眼睛，脸颊上迅速蹿出两块不正常的红，随即怒骂：“你这小蹄子……”

周雨险险躲过宋明臻的捶打，说：“别害臊嘛，燕王殿下也喜欢听你的故事。你和太子殿下订婚的那天晚上，极少喝酒的燕王殿下难得喝醉了，第二天没去官署，告了假。他手下的金戈将军不会照顾他，大晚上的，专门来我家问我娘怎么做醒酒汤，我这才知道他怎么虐待了自己一场。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军队上的男人，既不会照顾自己，又不会照顾别人，这么多年，还是多亏我娘了……”

宋明臻和太子订婚那天晚上，司钺截了宋明臻的车，之后两人不欢而散。于是司钺……

宋明臻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