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说得非常正确。叶明德选择哪条路上朝没有关系，问题是，按照他的说法，这只是他的临时决定。宋明臻远在鹊园养病，怎么会提前知道叶明德的计划而有所安排呢？

“所以，”司钺说，“能这样做的只能是成国公身边的人。安全起见，请国公仔细调查近臣，以免再起祸事。”

司钺说得委婉，朝堂上哪个都不是傻子。以叶家掌门人的手段和心机，怎么会允许有二心的人在他周围行动呢？所谓的早朝途中被刺杀，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把戏罢了。

目的呢？联系刚刚说的“女儿”变“养女”的戏法儿，人们可以确定，叶明德，或者说整个叶家，要把宋明臻往死里整。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叶明德其实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的临时安排会天衣无缝，他只是知道，有长子京城兵马提督叶继尧执行、门生刑部尚书康哲审理，加上陛下多年的忌惮和推崇，再加上玉镜公主宋明臻早已被推上风口浪尖，就算有聪明人察觉到其中的漏洞，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谁能想到司钺会扶病前来，且坚决地站在宋明臻一边，把案子的疑点条析理分，明明白白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下好了，把玉镜公主惹恼了，陛下鉴于两国的盟亲关系，难道还会偏袒叶明德吗？

人们静静地瞥了一眼宋明臻，又偷偷望了望高坐在云端的司瑞。

司瑞不自在地摇晃了一下身子，短暂停顿之后，他突然对康哲骂道：“康哲！你身为刑部尚书，审案不清、断案不明，关系到成国公和玉镜公主的事，竟办得如此糊涂，不知道之前还办了多少冤枉案子！”

康哲连忙跪在地上，使劲磕了两个响头，说：“陛下，臣……臣只是刚听说这么大的事，关心则乱。臣将来一定尽忠职守，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哪有那么多‘将来’？你还想要让多少人看朝廷的笑话！若不是燕王及时发现案子的不妥之处，你要让玉镜公主无辜受多少屈辱？”司瑞说，“康哲才能平庸，难堪大任，特除去刑部尚书一职，着吏部下放外任！”

吏部尚书站出来领了旨，又缩了回去。

如此“弃车保帅”的做法，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皇后借司钺生母的手暗害司慕生母赫连氏的时候，司瑞也是这样杀了甄诗源并流放起家人的。

好在这足以保全叶家的颜面，满足太子和燕王的私心，也暂时安抚玉镜公主的怒气——虽然玉镜公主的怒气不是一时半刻能消弭的。

等着两个禁军侍卫将接连喊冤的康哲拖出去，司瑞对司钺说：“燕王！”

“儿臣在！”

“既然你身子好些了，朕看叶继尧带兵经验不足，你明日就回官署吧。务必配合刑部和大理寺，尽快调查清楚叶家……义女被杀的真相！”

司钺拱手说道：“臣遵旨。”

短短两天就罢免了叶继尧的京城兵马提督的官职，勉强算是对叶明德陷害宋明臻的惩罚吧。只是苦了司钺。不知道这副身子，明天能不能穿上铠甲、骑上战马。

保住谁，舍弃谁，偏向谁，委屈谁，司瑞一向拿捏得很准。司瑞并非出身正统却还能在四大家族的压力下坐稳朝纲这么多年，他的平衡和权谋之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宋明臻本想借谢迎天和叶明德的争斗，将司钺除掉，没曾想司钺在早朝时为宋明臻出头，反倒重新赚回了兵马提督的官职。事到如今，宋明臻也说不清到底是喜是忧了。

宋明臻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头脑越发晕沉。她沉着脸问：“我可以走了吗？！”

司瑞：“这个……当然……”

“玉镜公主莫急，老臣还有话要问。”叶明德的声音又响彻大殿。

已经栽了这么大跟头，竟然还要和玉镜公主斗个高下吗？这算是叶家和玉镜公主正式宣战吗？叶家这是图什么呢？

宋明臻将视线投射到叶明德身上。

叶明德说：“公主和燕王殿下说，公主与叶芷被杀一案没有关系，老臣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被抓到的那三名匪徒一口咬定受了公主的指使，还说和亲使团被截杀一事，也和公主有关。朝廷上下大多都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的话，所以既然公主驾临御极殿，不如把事情和朝臣们说清楚，也好解除贵国和我国的误会。”

宋明臻更加确定，所谓的叶家回乡队伍被杀案，是叶家布的局，而那三个没头没脑的匪徒，也是叶明德安排的。只是，叶明德对于黎国和亲使团被截杀一案知道多少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不是说，瑨国的杀手向来信守承诺，绝不会把委托人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吗？

当初，宋明臻自导自演了一场截杀，想要杀掉赶来救援的皇子；今天早上，叶明德也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想要栽赃给宋明臻，是在暗示什么吗？

宋明臻稳住心神，说：“成国公还要本公主的什么解释呢？既然三个匪徒说受本公主指使杀了叶家人的谎言已经不攻自破，那么他们供出来的其他事，还有什么可信度吗？”

“就算是无稽之谈，也要请玉镜公主传下话来，好叫那些没有什么见识的百姓们知晓。”

“成国公只是要一句话吗？”宋明臻前进一步，问。

“是，不过——”叶明德把目光转向司钺，“当初救援玉镜公主的，正是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以为如何呢？”

宋明臻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司钺对这件事了解得比别人要多，就算别人不能确定宋明臻在和亲使团被截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司钺能。

司钺是瑨国的皇子，是守卫京城的军马提督，是征战沙场近八年的燕王殿下。就算他不知道宋明臻的目的是什么，就立场而言，他是不可能为宋明臻隐瞒的。

宋明臻抬头望了望司钺，却又马上收回了视线。她不想在司钺面前露出企盼渴求的情绪，正如她不想在叶明德面前露出胆怯慌张的情绪一样。

只听司钺淡淡地说：“成国公，本王觉得，您应该向玉镜公主道个歉。诬陷旁人，不论您身份如何，起码的尊重应该是有的。”

司钺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