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和冯煌一行人傍晚的时候来“拜山”。这个时间选择得很好，既可以及时了解周围的环境，避免落入陷阱，又可以在到达山顶的时候，在夜幕的照应下，比较安全的活动。

只是他们到底把天煞想的太简单了些。

司钺一行人在刚到达自在不渡山的山脚下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虽然遇到了几个捕虎夹，但也平安绕了过去。他们很小心，就连脚步都刻意放到最缓，就如当年衔枚夜袭的时候一样。

事情发生突变是在他们行至半山腰的时候。

有个经验丰富的、猎户出身的士兵小声说，这座山十分诡异，因为他们周围有许多豢养蛇虫的痕迹。虽然现在蛇虫都在蛰伏，但这足以说明，山上有人有驱动蛇虫的本事，且善于用毒。

这让小而精炼的队伍有了短暂的忐忑，要知道，腥风血雨的战场上，这些人很难见到被精心炼制的毒药。这里，和战场实在太不相同了。他们对毒药有恐惧，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们更加小心。

这当然拖住了他们的行程。夜幕已经降临，他们还没有到达山顶，甚至都没能见到山顶上幽微的灯火。

这个时节，没有虫鸣鸟叫，是更令人恐惧的。

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怪异又刺耳的狼嚎，树林里兴起一阵惊鸟。鸟叫之后，危险接踵而至。

一刹那间，近百枝竹箭雨点一样从四面八方攒射过来，在夜色中尤其显得恐怖。两个士兵来不及反应，被射穿了心脏和头颅，立时毙命，也有些士兵虽反应迅速，奈何竹箭太多、太密、太快，很快身上就挂了彩。司钺眼疾手快，拉着冯煌向旁边的土坑里滚去，那些竹箭就钉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司钺身侧，还钉住了司钺的衣摆。幸存下来的人们，无不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竹箭雨终于止住，但危险并未停止。铺在地上的杂草像一张厚重而巨大的地毯，又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魔，忽然张牙舞爪起来——原来是经过精密伪装的大网，带着呜呜的冷风，呼地盖上来，直直地朝人群中砸去。司钺和冯煌只好迅速从土坑里爬出来，奋力去劈那些要命的大网。

正当他们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的时候，一张巨大的捕虎竹耙从背后扎向冯煌，司钺大喝一声，将手里的清扬剑掷了出去。

清扬宝剑分量重、剑刃锋利，再加上司钺十足的力道，立刻将竹耙击得粉碎。

但这也让司钺再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完全暴露在随之出现的竹耙的攻击范围之内！

避无可避，司钺被竹耙打个正着。锋利的竹刃扎进他的后背，且因着那强劲的力道，将司钺带到半空，而后甩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压倒了一大片竹箭，司钺感觉身上无一不痛，浑身像撕裂成碎片一般，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脏腑，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裂痕。

冯煌着了慌，想来救援，可一前一后又出现了两张竹耙。

“小心！”明明没了行动的能力，司钺还要拼命地提醒。他不想冯煌因为救他而丧命。

好在冯煌有了心理准备，心下一横，如腾渊的蛟龙，纵跃之间，躲开了竹耙。那一对没了阻挡的竹耙就在半空中相互撞击，顷刻撞得粉碎。

那一刻，冯煌和司钺感觉地面都在震动。

树林中暂时归于平静。

诡异的平静。

冯煌冲到司钺身边去，将司钺小心地扶起来。此时他们再四下去看，才后知后觉，身边已经没有能站立着迎敌的人了，那些躺在地上的士兵，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穿白色宽袍、脸戴白无常面具、提着一个白灯笼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冯煌和司钺面前。如鬼如魅，如魂如灵，如一团即将失去温度的人的呼吸，在黑夜里显得尤其飘忽。

与他同时出现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气味，原本感觉有些清甜，像是草木的香气，可转念一想，这时候，哪里会有草木的香气？

不多久，一种酸麻的无力感就从四肢百骸传过来，只冲得头脑不大清醒了。伤重的司钺甚至不得已跪倒在地上，胸口生出一种闷痛。

他们中毒了。

能在没有什么遮挡的树林中释放毒烟，其能力实在不可小觑。

冯煌当初说的没错，决不能以行军打仗的思维去思考这些亡命的杀手。

可惜司钺懂得这个道理太晚了。

带着白无常面具的那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连身形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说：“两位对我们自在不渡山的待客之道可还满意？”

冯煌咬着牙，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人。司钺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后背形成一张弓的形状，随时准备做最后一搏。如果今天他注定不能安然回去，他希望冯煌可以。

“白无常”语气轻飘飘的，说：“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能闯到这里来。你们一个是在沙场救国的二皇子，一个是瑨国仅有的女将军，死在这里，不知道是你们的荣幸还是我们的荣幸……”

被轻而易举地点明了身份，司钺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突然向他发难。只见他一手撑地，使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钢铁铸成的腿朝着那人的门面劈过去。司钺摆明了孤注一掷，是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的，恐怕就算那些纵横不败的老将，也没有几个能硬生生接住这一招的。

可“白无常”接住了！

不止接住了，还反手握住了司钺的脚踝，动作大开大合、力动千钧，竟能借力打力，将司钺狠狠地推了出去。

司钺摔在地上，将大片插在地面上的竹箭撞得七零八落。

又是一口血。司钺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完全被抽走。

“白无常”说：“在这么强烈的毒烟下还能拼死一搏的，到现在为止我只见过二皇子您一个人而已，所以把你杀了，我觉得有一点点的可惜。”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只是‘一点点’罢了，谁让你们闯到这里来了呢？”

说着，他左手提着白色灯笼，右手一个翻腾，向司钺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