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轻轻吟道，从牢狱外边透进来的淡淡月光，肖然遥想，不知道苏小瑶那丫头现在在干嘛，张无休他们现在不知道恢复了没有，毕竟剑引星辰主要还是靠张无休和明柏二人，何尉年纪也大了，自己有着半子国师的治疗，反倒是没什么大碍。

“出来。”平淡的声音在这月光如水的夜中宛如石子入池，惊得一池涟漪。

肖然看了一眼高衙内，也是被惊醒，随之门被打开，正要动手，忽然全身软弱无力。软筋散的功效还没完全退去，现在果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武宗中品的守卫，想要逃出去，困难重重。

还是得做好准备，肖然想着，从袖口猛地一甩出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直接塞入了嘴中。

一路被压着，随之而往的还有苏青青，高衙内和米铺老板往另一个方向押走，独步前往府衙大门，跨过门槛，就看到了正厅内的人影坐在椅子上，依旧穿着官服，借着周边的烛火，看得出来正是路成御。

肖然被直接押在了椅子上，抬眸看着路成御，眸色越来越深，身子僵硬，泛起了一股燥热，软筋散的药效竟然再次袭来，肖然咧嘴大笑起来。

“笑什么？”路成御吹去茶杯上的烟雾，看着肖然。

舔了舔嘴角，又是嗤笑出声，肖然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全身软弱无力，武功再高，也怕迷药，不过笑还是能笑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这是他以往看剧的经验。主人公越是危机逼迫，就越是淡定自若，不过该说什么……

还没想好，话就已经秃噜出去。“我笑你好大的胆子，你要是杀了我，你可知道下场？”肖然喘着气，又看了看苏青青，“你敢动她？借你十个胆子，你试试？”

不屑地笑了笑，甚至没有抬眸，路成御咂咂嘴，道：“我原想肖然大人会是怎样地妙语连珠，没想到生死临头，说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看重你？你有什么？不过仗着破了几个案，杀了几个敌人，不过尔尔。”

“肖，肖然？”苏青青忽然说话，眸色里荡漾的水珠都犹如山间清泉一般，此刻的她完全没有皇家般的华贵。

“皇姐，记起我了？”肖然倒是有些惊讶，看着她的眸光里却又黯淡下去。

苏青青摇了摇头，自顾自地道：“有点印象，但是好模糊。”

“你个狗不得好死！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药！”肖然转头，危险又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怒火。

路成御喝完了茶，这才看着肖然，挑眉道：“忘魂散。”

闻言大惊，忘魂散，那是能够让人记忆损伤的毒药，轻者记忆受损五成，重者宛若三岁孩童，难以恢复！这等毒药，剧本上曾经写过，是写过的！是谁，是谁有！

肖然喘着粗气，一时间竟无语，愣愣地看着苏青青，又看了一眼路成御，急火攻心，不由得怒喊：“你毁了她的一生啊！你他……”

话被截断，路成御就这么明显的，往茶杯里抖了抖药包，轻轻晃了晃，推到了肖然地面前，摆出了“请”的动作。

“喝了。”路成御轻描淡写，似乎就是简单的喝茶。

“忘魂散？”肖然勾了勾唇角，强行压住心里的恐慌，皱眉道，“你觉得我会喝么？”正欲一手直接摔碎茶杯，只听得路成御淡淡的话语。

“你不喝，今晚之后，再也没有你们俩的消息。”路成御靠了上来，脸上的悠然告诉肖然，你还太嫩了。“放心，特意找人试了试药效，就这点，只会让你忘记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至于苏青青么，你从来没见过，你死了对我没好处，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肖然欲言又止了半晌，愤怒的神色骤然收起，烛光在侧面，另一侧，他被阴影遮住一半的脸转而是让周身冷气四溢的喘息，才从牙缝里挤出：“你，不，得，好，死。”

猛地一道闪电划过，照在了肖然的脸上，显得他更加阴森可怕。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风吹的尖锐一些，便能听到如同哭泣般的声响。

肖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肖然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渗出一点血，咬破了嘴唇，怒目圆瞪，声音带着强烈的寒意，阴森的神色在烛火的照耀下，犹如恶鬼！

饶他见过各种死囚，路成御此刻也被肖然的神色给深深惊讶，凶神肖三平日里温和儒雅，能说会道，谈笑风云的样子此刻就简直犹如恶鬼，他相信，只要肖然恢复功力，不说将他大卸八块，撕成粉末他都深信不疑。

“是死是活，你们俩的命都在你手上。”转过身子，故作冷静。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口气，才使得这压抑地气息缓解许多，不知道为何，明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此刻他的眼神中，多的是阴狠冷漠，每个字里面都充斥着让人窒息的利剑，刺在了他的胸口。

摇曳不息的烛火倒映在旁边桌案的账册上，风一吹，纸张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肖然垂眸凝着手里的茶盏，轻轻摇晃，抿了一口，“我喝。”他的嗓音低沉压抑，好像有什么要爆发一般。

苏青青似乎要阻止他，但是肖然此刻的神情，任谁都不敢接近。

喝完，茶杯倾覆过来，盖在桌子上，不留一滴，表明已经喝完，肖然抬眸看着路成御，双眼似乎利剑要洞穿他，又开口道：“放我们走。”

手一挥，肖然扶着苏青青往外边走去，苏青青这时候恢复了神智，但是记忆依旧没有恢复，只是搀着肖然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肖大人，十日之后才能放你离开，你能走，她不能走。”转过身来，路成御看着肖然，眼神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傲气，“高衙内，带上你的人，走。”

忽然出现的高衙内一把搀扶着苏青青，一边看了一眼肖然，似乎心生愧意：“对不起了，肖然，既然你喝下了忘魂散，明日之后，恐怕你也不记得我了，我们，我们……”

一咬牙，直接拦腰抱起苏青青，任由她反抗也无济于事，看了一眼肖然，道：“就此别过！”只留下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路成御这才放心地转身入了内府，问了问守卫是否交代了米铺老板照顾肖然这十日不出差错，若出差错，米铺上下所有人命皆休。守卫点点头，已然关了米铺老板的爹娘，只要人在，他就不敢胡作非为。

肖然倒在地上，看着如墨黑夜，慢慢地往外边爬去，眼神中的狠辣仿佛冰霜，所见之处，寒意四起。

半晌，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了空中奄奄一息的月光上。

是夜漫长。

熹微的晨光透过楹窗，照在了肖然的身上。肖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前的屋顶，这里似乎是米铺。

果不其然，看着米铺老板忙里忙外的身影，一碗汤药到了面前，肖然报以一笑，先是从嘴里拿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后，这才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肖然这般举动自然引起了米铺老板的注意，他伸手去拿，却被肖然截断。

“忘魂散。”肖然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双眸幽暗的如同一潭死水，周身上下沉甸甸的气势就像是要杀人的架势，可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肖然便对着他笑了笑，“不碍事，谢谢您了。”

“哪里哪里。”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软绵绵的，似乎是……

海绵。

“您可知道高衙内在哪？”肖然话语一转，便多了几分清朗的面貌，但是还是带着几分的沙哑，嘴角的血迹虽然擦去，但是留下的咬痕还是清晰可见。

不问过往，米铺老板缓缓道：“东街，第三个路口，左手第一间大院。”面露难色，低头叹息，看了看肖然，欲言又止，最后要开口时，肖然提前问了。

“路成御要挟您了？”

“唉，是家里的两位老人。”米铺老板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可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十日，可我又希望二老能够相安无事。”

“那您为何不迷晕我，十日之后交人，不是极好？”肖然说这话时，平淡如水。

“不怕你笑话，我真想过，只不过真要动手的时候，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米铺老板也不扭捏作态，继续道，“那女孩让我想起了我的女儿，尽管她不在了，我还是希望能够积点阴德，让她……”话说到这里已然动情，肖然也不好说什么，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忽然“噗通”一声，从床上下来跪着，道：“放心，我肖然决不连累他人，这十日我都会在您这。只不过现在我必须要去确认一件事情，之后我一定回来！”

抱拳道谢，留下身上的银两，道：“我肖然，此恩必报！”说罢便匆匆离去，米铺老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想起昨夜在街上睡着的少年，唏嘘不已。

“若是能带她回去，才是最好的报答。”米铺老板喃喃道，忽一声“老板，十斤阳春米！您闺女没来帮您啦……”传来，老板便是回答道。

“十斤阳春米，来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稀疏平常。

数着街口，确认没有人跟着，肖然没走进院子正门，而是从一边的高墙翻了进去。不得不说，高墙得有五六个肖然那么高，要不是武宗下品以上，还真难翻。而且这墙上还插满了碗的碎片，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就得遭殃了。小声走路，进了院子，见周围幽阒无声，明明是白天却如此安静，忍不住薄唇微抿。

忽然传来女子的喊叫声，分明就是苏青青，肖然立刻朝着出声之处跑了过去。

“住手！”肖然一声呵斥，一把将苏青青揽过来，横眉冷对，看着面前的几个家丁，正与动手，听得熟悉的声音。

“又是哪个王八蛋坏我好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肖然听音辨人，再熟悉不过。

“是我，肖家，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