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此刻忍不住笑，却没发出声音，这姑娘，对当今太子还真是有说不完的埋怨啊，又摸了摸脸颊，自己脸都青了，不知道帅不帅。

“哼，青的好，我还要站起来说！”说着竟然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空，洁白如玉的手似乎轻柔无骨，却是气势汹汹。

在赵永看来，倒是可爱。

“告诉你，太子爷，要么各住各的，互不干扰，要么就休书一封，您自个去抗旨不尊，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说到这里，安清涵竟然有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得意。

声音再变：“太子妃您别说啦，太子爷的脸都臭啦！”

“哈哈哈！臭的好！”说到这里，安清涵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时之间想不到还有什么词，就轻轻移开了荷叶，伸了一个懒腰，此刻忽然一个人影上了船。

心中忽然一惊，刚刚闭目久了，一时间还没适应这般光，倒是捂着眼睛。

下意识往后一躲，却磕到了船板，用手揉了揉。

“春儿，你找到了这了也不说一声？”安清涵慵懒道，这小春确实没她聪明，每次她悄悄逃跑，小春都得找上一会。

赵永平日里听闻她温婉贤淑，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叫累叫苦，没想到她也会这般性情，还有这般模样。

还真有趣。

“春儿？”

赵永的心像被羽毛刮蹭过一样，痒痒的，有些小害怕，毕竟刚才说了那么多对太子不敬的话，被别人听去告密可就糟了，不过不打紧，这赵永太子疑心重的很，不是谁的话都百分百相信。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赵永出声，迎着光线看着面前的少女，看她还将外纱脱了，不由得有些脸红，“赶紧把外纱穿好！”

“啊！”安清涵惊叫出声，连忙拿起外纱衣，急忙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刚才说的太子殿下可都……”

“本太子的脸都青了？”

他可要好好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些话，他以后怕是里可听不到！

“刚才说的都是梦话……”湖水映得她眸中仿佛有惊涛扑面。风残留的凉意，钗环凌乱，发丝飘飞,扬起的脸让他正好瞧清她眸中的情绪。

“哦？梦话，那本太子是不是就可以不追究了？”一口一个本太子，安清涵听着脸和耳朵全都红了。她有着白玉的鹅蛋脸，身穿一件花广陵交领小薄衫，此刻的她给人一种委屈和无助的感觉。

她这才瞧见他身穿一件玄青色十样锦袍子，腰间绑着一根黑色蟠离纹带，一头暗黑色的发丝，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俊目，身材高挑秀雅，当真是悠然自若从容不迫。

他炽热的目光中暗含几分迫人的气势，安清涵心下一慌，下意识向船头退去。

她退一步，赵永便紧跟一步，可小船哪里经得住两个人走动，在水中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泛起层层波浪。

“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

小船摇晃得如此厉害，安清涵却见赵永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往前走着，便是心乱如麻，她连声叫他，“太子殿下，船要翻了！”

她惊慌说着，赵永才停下来，可小船还在不停摇晃。

赵永高大的身影也在安清涵眼前晃来晃去，尤其他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弄得她心下慌乱不止，只好又连声让他坐下。

“我来弄船！”赵永见状，立刻拿起浆，刚刚才稳下来，可是小船摇晃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安清涵立刻向后歪了过去，眼看就要倒在赵永身上了。

“小心！”

赵永一拉，将她直接揽到了怀里。

“啊！”安清涵还害怕着，她要急忙去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不想被人一下扣住了腰。

身子微微往后退，貌似害怕一样，低着头，默默地不敢吱声。

她看着他微冷的眸华，倒是和轩皇有几分相似。

“不用怕，本宫不会责罚你，既然是梦话，你就当现在还在梦里，有些话，本太子也只说一次。”赵永脸上竟不是往日淡然的俊脸，而是……那眼眸中浓浓的，也丝毫不掩饰的情意！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朝政不适合我，漫无天日的日子里没有一点光，每天都是权谋斗争，明争暗斗，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赵永看着安清涵，染了水汽的眼珠微动，“她初来南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出去玩吧。至此，我看见她高兴我就高兴，我看见她难过我就紧张，她看过一根簪子我就会记在心上，她一笑我就觉得世上再无寒冬。”

“可她似乎遥不可及，来的时候无声，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她不在我思念她，我甚至想我们会有几个孩子，我会想和她白头到老。”

“如果我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我去晚了，她喜气洋洋地要嫁给别人，而我只能看着。”

赵永声音顿下来，他看着安清涵，她的身形像她，盯了半晌，好久后，才沙哑开口：“是肖然，肖然他夺走了我最爱的人，至此天地无色，我亦是心如死灰。”

“因为我真的喜欢过，又失去过的人，”赵永笑起来，那一笑像哭了一般，“只有苏小瑶。”

“既然是梦境，我也说几句，”安清涵语调平缓，是她独有的温和，“臣女自以为这不是喜欢，而是占有，她给殿下带来了光，而殿下只是想占有这束光，来照亮殿下。”然而就这样平静的、温和的、不带半分情绪的语调，却就直接扎在了赵永心里。

“你说这不是喜欢？”赵永的语调扬起来，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这句话终究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也是他最不想去深思的一点。

“臣女以为，不是。”安清涵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眼眸道，“正就是一个玩具激起了一个孩子的兴趣，解救了他烦闷的时光。当失去这个玩具的时候，它就成了这个孩子想要扩张自己领域的一个安然的借口。”

“喜欢一个人，我想是时时惦念他，想着他脸上浅浅笑意，想着他清澈的眼睛宛若萨满整夜星光的湖泊，像这水一般，清澈。”说着，安清涵划了划水，水流清澈，清凉舒爽。

“喜欢，大概是看他有一个好的归宿，也会摸摸祝福。”安清涵说到这里，竟然多了几分伤感，她的言语之间，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赵永早已愣住，他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如此透彻，一时间不由得愣了神，划桨的手停了下来。

“你……”赵永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殿下不必在意，臣女只是看了几本话本，说说自己的体会罢了，一家之言，殿下不必介怀，都忘了才好。”安清涵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拉开了距离。

他心中清楚，一个人能够如此从容说着过去的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放下了过去的事。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放下的时候，他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涌了上来。

赵永不说话，他心口闷得发慌。

他觉得自己有无数话想说，那些话积攒了好多年，可他从来没说过，如今骤然开了口，就像是溢出来一般，全都挤在了唇齿之间。

“太子爷，太子妃！”远处传来喊声，春日宴的两个主角儿都不在场，这春日宴要如何进行……

“回去吧。”赵永划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明亮了许多，似星辰那般。

“是。”

柔声起，安清涵还有些心有余悸。

第二日的婚宴如约而至，风风火火，说是举国上下，无出其右也不为过。

安清涵随着旁人的引领往前，她百无聊赖，只希望这场婚宴早些结束。感觉自己踩在柔软的红毯上，感觉周边似乎有花瓣落在自己身上，听见旁边两侧站着的礼官，在她走过时唱诵的祝福之词。

她走了许久，不知停在什么地方，旁边春儿侍女提醒道：“到轩皇宫了。”

安清涵发出一声“嗯”声，而后就传来礼官让她拜谢皇帝皇后的声音。李蓉由旁边侍女扶着，转身朝向盛装的南轩皇还有皇后，而后安清涵由旁人扶着，缓缓跪下，朝着轩南皇和皇后叩首行礼，之后又朝着自己的爹娘，安王爷和安妃叩首。

她一举一动优雅自然，大方而又有利，声音轻柔而又说了早已准备好的祝福之词。而后礼官再唱拜见轩皇，李蓉便又朝着轩皇的方向再拜了一次。

安清涵刚刚起身，正随着侍女的动作要转身离开，感觉有人上前来，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涵儿，”传来的声音哽咽，安清涵听得出来，是她的娘亲，“委屈你了。”

安清涵听得这话，有一阵酸意忍不住泛上来，她克制着情绪，温和道：“母亲莫哭，女儿过的……其实太子殿下对我很好。”

女子只是无奈的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一个“好”。

礼节繁杂，好容易到了对拜的礼节，安清涵盖着红布，看不清太子殿下的模样，可是赵永的面上，也不是想象中的漠然，反倒是淡然和微微的喜色。

兴许是氛围感染。

两人一拜，赵永不由得心神一荡，想到了苏小瑶的婚礼，再看看自己，不由得苦笑。

或许，身不由己。

一直到了半夜，赵永都在外边陪酒，安清涵就这么坐在里边，一动不动，两个时辰。知书达理，双手叠在了腿上，也出了一点汗。

外边的赵永喝了些酒，倒是有三分醉意，虽然也有很多人帮忙挡酒，但是赵永难得找到大肆喝酒的时候，便是趁机多喝了些。

“莫要辜负我女儿。”安王爷拍拍他的肩膀，虽然知道这婚礼毫无感情基础，但是既然嫁人了，也希望能够过得好一些。

“自然。”说出的话像是敷衍，安王爷有些不满，却也不再说什么。